御史台查案使抵达京城那日,天光灰蒙,云层低垂,仿佛整座城都被压进了一口将沸未沸的铁锅里。
裴御史亲自出迎,紫袍玉带,满脸沉痛,当着百官与百姓的面拱手高呼:“国法如山,冤不得枉,忠不可污!今奉圣谕,七日内审结‘谢氏通敌案’,还天下一个清明!”
话音落下,满街寂静。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清冷笑声自人群后方传来——
“好一个‘清明’。”
众人侧目,只见一袭靛蓝粗布裙的女子缓步而出,发髻用一根桑木簪固定,腰间系着农信坊特有的麻绳腰牌。
她眉眼平静,目光却如刀锋扫过裴御史的脸。
苏晚晴来了。
她身后跟着十几个挑担的农妇,每一担都装满了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灯身雕着细密纹路,灯芯泛着淡淡青光,像是把星子揉碎了嵌进去。
“这不是法堂。”她站上石阶,声音不高,却传遍四野,“是考心场。”
随即扬手一挥,农妇们打开箱笼,高声宣告:“凡入听审者,皆可领一盏‘照谎灯’!若证词为真,灯火长明;若有半句虚言——”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灯会闪。”
百姓先是愣住,继而哗然。
有人嗤笑:“荒唐!灯怎么会知道谁在说谎?”
可也有老者颤巍巍拄着拐杖上前:“给我一盏……我儿子死在北境,我想看看,这朝廷,还记不记得他。”
一传十,十传百。
不到半日,领灯的队伍从衙门口排到了三里外的柳树坡。
有人自带干粮,连夜排队;有孩童趴在母亲肩头,睁大眼睛问:“娘,灯真的能照出坏人吗?”
苏晚晴站在农信坊二楼,望着那条蜿蜒如龙的长队,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药染过的铜钱。
她没告诉任何人,这些灯芯里掺的是酒曲活性菌与微量磷粉——前世她在非遗项目中研究古法酿酒时发现,某些微生物对情绪波动极为敏感,尤其在人紧张、心虚时呼出的气息中,会引发微弱化学反应。
灯不会说话,但科学,从不说谎。
查案使升堂当日,晨钟未响,衙门外已是人山人海。
三千余盏琉璃灯静静燃着,像一片铺展在地上的星河。
第一位证人被带上堂——是个佝偻老头,自称曾为谢家抄录密信,亲眼见过《通敌盟书》。
他刚张口:“小民确凿无疑,那纸上盖着谢氏族印……”
嗡——
他手中灯焰猛然一跳,青光骤缩,随即熄灭半瞬,又勉强燃起。
全场哗然!
未等众人反应,第二名“幸存老兵”踉跄而出,声泪俱下控诉谢家勾结外敌、屠戮同袍。
可他话音未落,四周百姓手中灯群竟齐齐闪烁,此起彼伏,宛如星雨坠地!
“怎么回事?!”有人惊叫。
“我的灯也闪了!他说的不是真的?”
混乱中,一道低沉嗓音在人群中响起:“灯油含‘辨伪菌’,遇心虚者呼出浊气即反应——你们不是信我,是信自己的眼睛。”
李砚之混在百姓之间,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信息。
他知道,今日不是审案,是一场人心的试炼。
而此刻,东门钟楼之上,杜小衡正低头整理铃索。
他手指微颤,眼神却冷。
昨夜他偷听到守卫密谈:今日一旦局势失控,便要斩断铃索,封锁消息,再以“暴民作乱”为由镇压。
“想封住天下的耳朵?”他冷笑,指甲悄然划过内层丝线,只留一层表皮相连。
就在此时,堂上查案使猛地拍案而起,厉声道:“逆首谢云书勾结叛军,已于三日前伏诛!尸首悬于城南示众,以儆效尤!”
“什么?!”
“谢公子死了?!”
百姓震怒,悲吼四起。
可就在这一瞬——
十里外荒丘,狂风骤起。
一道素白身影立于残碑之前,衣袂翻飞,如雪中孤鹤。
谢云书睁开眼,眸光如电。
他缓缓抬手,指间夹着最后一枚幽蓝银针。
轻捻,遥刺。
七城之上,七座钟楼铜铃同时一震!
虽无昔日撼动梦境的洪钟大吕,却仍有低沉嗡鸣穿透云层,一声,又一声,如同大地的心跳,敲在每一个人耳膜深处。
抬头望去——
百姓手中千盏万盏琉璃灯,刹那间疯狂闪烁,光浪翻涌,似天地共震!
谎言,正在崩塌。
而在城门暗影处,燕北辰眯起双眼,抬手打了个手势。
与此同时,废弃城楼之上,雷夯解开鼓布,露出那一面斑驳却依旧结实的牛皮大鼓。
他举起双槌,静候着。
风,忽然停了。风停了,鼓未落。
一道沉雄的鼓点自城北废楼炸响,如犁破冻土,撕开死寂。
雷夯双臂青筋暴起,牛皮大鼓在他槌下苏醒,一声、两声,三声——骤然提速,竟是《盐滩耕歌》的节律!
那曾是农人赤脚踏泥、哼着汗泪开垦荒田的老调,如今被擂成战鼓,震得屋瓦簌簌,人心颤颤。
“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如雨点砸向大地,层层推进,仿佛千军万马从岁月深处奔袭而来。
燕北辰立于西门箭楼暗影中,黑袍猎猎,目光冷峻扫过街巷。
他指尖微动,十二道玄衣暗卫如夜鸦般无声散开,封锁四门要道。
刀藏袖中,绳埋地底,只待一声令下,便将整座京城化作铁桶。
他们不是官兵,却比官兵更狠;他们无名无姓,却是谢云书蛰伏十年布下的最后棋眼。
与此同时,数百孩童从胡同深处涌出,皆手持黄纸朱符,上书“守心”二字,乃苏晚晴以酒曲菌液与药墨亲笔所写。
他们赤脚奔跑,歌声清越,穿透鼓声与人群喧哗:
“你说谎的时候,灯会闪;
你怕了的时候,铃在喊。
灯不骗人,心知道,
谎话一出口,天都烧。”
童声稚嫩,却如银针刺骨。
商铺一家接一家熄火关门,掌柜默默摘下招幡,只留门前灯笼高悬。
一盏、十盏、百盏……整条长街忽如银河倒流,灯火连成一片,映得青石板泛起粼粼波光。
百姓不再喧哗,而是静静举灯,仰头望着衙门方向——那一双双眼里,燃着久违的期待与怒火。
堂上,查案使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
他猛地起身欲退:“审案受扰,择日再议!”
“诸位大人。”
一道清越女声穿透鼓乐与童谣,如玉磬击冰。
众人回首,只见苏晚晴缓步登阶,靛蓝粗裙拂过石阶尘土,身后百名遗属执幡而立,白幡上密密麻麻写满北境战死将士之名。
她抬手,三百七十六盏魂灯次第亮起,竟无风自燃,幽蓝火焰摇曳如泣,仿佛亡魂睁开了眼。
“我们不要赦免,不要赏赐。”她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喧嚣,“只要一句话——他们的名字,能不能堂堂正正,写进史书?”
话音落下,万里晴空忽降细雨。
雨丝轻落,打在琉璃灯罩上,折射出万千流动光影,宛如星辰坠地,又似英灵俯瞰人间。
有人跪下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百姓纷纷俯身,掌灯叩首。
就在这天地共悲之时——
皇城最深处,一道黑影悄然推开密室门扉。
烛火摇曳,映出那人半张苍白面容。
他手中紧握半块青铜兵符,纹路狰狞,刻着“虎贲左营”四字。
指尖抚过残缺边缘,眼中寒光暴涨。
真正的风暴,终于叩响了宫门。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穿越成寡妇,我的媳妇竟然是男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