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源自灵魂战栗的寒意尚未退去，
张淮安千年锤炼的心境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震荡之中。
也正因如此，他对身后悄然弥漫开来的异常气息，反应慢了半拍。
直到他面前那幅不断重复、昭示着宿命般的“初遇”画面，
像是被泼上了浓稠的墨汁，边缘开始模糊、扭曲，
绚丽的色彩被迅速侵蚀、剥落，最终化为一缕青烟
，无声无息地消散在记忆星海的背景里时，他才悚然惊觉！
不是自然飘远，而是被某种力量“抹除”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与死寂感，如同潮水般从他背后涌来，浸透了他的神魂。
“谁？！”
千年的战斗本能超越了混乱的思绪，张淮安几乎是凭借条件反射，
骤然转身，右手虚抬，一股磅礴浩瀚、
几乎接近元婴期修士全力一击的灵力洪流，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
咆哮着向身后感知到的异样区域轰击而去！
灵力光芒璀璨，瞬间照亮了方圆数十丈的记忆碎片，将它们映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足以开山断江的力量，在这片以静谧和记忆为主导的虚无之墟中，
显得格外突兀与暴烈。
然而，这足以让外界金丹修士骇然色变的攻击，
在触及到那片弥漫的黑色气息时，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便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了。
不是被抵挡，不是被吸收，更像是……从未存在过。
张淮安的瞳孔再次急剧收缩，这一次，是因为纯粹的、对未知力量的警惕。
他身形借势向后飘退数丈，与那片黑色气息拉开了距离，
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暗自运转，纳傀戒幽光隐现，随时准备召唤护身傀儡。
他这才看清了那不速之客的模样。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不断扭曲、变化的黑色浓雾，
其色泽比周围最深沉的虚空还要黯沉，若不集中神念仔细观察，
几乎会将其忽略，与背景彻底融为一体。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本身就是“混沌”的具象化。
就在张淮安凝神戒备的瞬间，那团黑色气息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
或者说，是完成了初步的“观察”，开始了急剧的凝聚。
翻涌的黑雾向内收缩、坍陷，速度极快，
眨眼间便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纯粹由黑暗构成的眼球。
这眼球足有磨盘大小，
瞳孔的位置是一片更深邃的虚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神念。
眼球的周围，并非血肉，而是无数细密、
蠕动的黑色触手，它们缓缓摆动，像是活物的睫毛，
又像是独立存在的寄生体。
以眼球为中心，一股无形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正在扩散，
但这股气息刚刚离体不久，就被周围虚空之中某种看不见的、
强大的规则阵法所消弭、同化，无法传递得更远。
“阵法？这记忆之墟本身，在限制它？”
张淮安心念电转，瞬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这让他稍安，至少说明这东西并非此地的主宰，同样受到约束。
他全身紧绷，警惕心提升至顶点。
方才因窥见“未来画面”而产生的惊骇与自我怀疑，
在此刻面对实质性的未知威胁时，被强行压了下去。
生存的本能，暂时取代了哲学的拷问。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巨大的、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者感到san值狂掉的黑色眼球
，静静地“注视”着张淮安，瞳孔深处的虚无仿佛在缓缓旋转。
它似乎……并无恶意？至少，没有立刻表现出攻击性。
下一秒，异变再起。
眼球连同它周围的触手开始再次扭曲、变形。
黑色的物质如同流动的泥浆，迅速勾勒出四肢、躯干的轮廓。
转眼间，一个大致呈现人形，但头部依旧是那颗巨大眼球的黑色身影，悬浮在了张淮安面前。
它的“身体”线条粗糙，仿佛拙劣的模仿，唯有那颗眼睛，真实得令人心悸。
更让张淮安眼角微抽的是，那眼球似乎对自己的新形态颇为满意，
甚至还活动了一下由触手纠缠而成的“手臂”。
然后，在张淮安混合着震惊、警惕和一丝荒谬的注视下，
那颗巨大眼球的侧面，靠近下方触手的位置，
黑色的物质缓缓裂开，形成了一张……人类的嘴。
嘴唇的轮廓分明，甚至能看出微微上翘的弧度，
像是在笑，但配合那颗巨大的眼球，这笑容只显得无比诡异和惊悚。
“你是什么生命，怎么在这里？”
一个声音从那张嘴里传了出来。
声音并不难听，甚至带着一种中性的、
平和的语调，仿佛真的只是好奇的询问。
但这声音与它那恐怖的形象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张淮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张淮安迅速压下心中的波澜，活了千年，
他深知不能以貌取“人”，尤其是在这种规则诡异之地。
他稳住心神，沉声回答，言简意赅：
“我是人类。”
回答的同时，他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千年记忆中的所有见闻。
妖族、精怪、天魔、心魔、远古遗种……没有任何一种能与眼前的存在对应。
它的形态太过畸形，太过违背常理，
简直像是将不同生命的部件强行缝合在一起的造物，充满了一种……“错误”的感觉。
“域外邪神……”一个古老的词汇划过张淮安的脑海。
他曾在一些最隐秘、最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提及在世界壁垒之外，存在着无法用正常思维理解的生命形态，
它们遵循着截然不同的法则，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已知秩序的挑战。
眼前这个生物，无疑符合这种描述。
“人，类？”眼球生物歪了歪那颗巨大的脑袋，
似乎在进行信息处理，嘴唇开合，“并没有听说过。
不过这不重要，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它一边说着，一边驱动那具勉强算是人形的身体，朝着张淮安靠近了一些。
那颗巨大的、漆黑的眼球几乎要贴到张淮安的脸上，仔细地“端详”着他。
连接着眼球和身体的根部，那些细密的黑色触手无意识地蠕动着，
散发出冰冷、粘腻的气息，让张淮安从生理上感到极度不适，
强忍着才没有立刻后退或发动攻击。
他强迫自己与那颗近在咫尺的虚无瞳孔对视，
心中凛然：“它感觉不到这里的规则压力
？还是说，它本身就无视这种压力？
它问我来此的目的……它，又是什么？为何能抹除记忆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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