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庞清规派出的两路暗探,如同归巢的夜枭,悄无声息地陆续返回了梓州城外的宁军大营。
李光与庞清规立刻在中军帐内秘密召见了他们。
第一路,负责探查前路军情的斥候队回报:
“禀将军、参军!我等潜行南下,探查至涪城(今绵阳)以北。沿途官道、关隘,守军依旧,查验文牒后放行,未见异常兵马调动或埋伏迹象。民间亦无大规模流言或恐慌。通往成都之路,看似…畅通无阻。”
斥候队长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似乎对这过于顺利的探查结果自己也感到不解。
李光与庞清规对视一眼,眉头微蹙。前路无阻,看似是好消息,但在当前诡异形势下,反而更令人不安。
第二路,混入城镇查访民情的侦查组带回的消息,则要丰富和沉重得多:
一名伪装成落魄书生的军士率先回禀,他面色凝重:“将军,参军,梓州城内,情况确如所料,已全然在蜀王府掌控之中!州衙形同虚设,大小事务皆需王府长史过问。刺史府大门紧闭,有王府护卫看守,据街头巷尾传言,刺史大人…确实已被软禁府中,称病不出已久。”
另一名扮作行商的军士补充道:“城中百姓,对蜀王及其爪牙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蜀王府近年来以各种名目加征赋税,强占民田,其下管事、护卫更是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之事时有发生。百姓畏之如虎,背后皆称其为‘梓州一霸’,却无人敢去州衙告状,因知州衙根本做不了主。”
第三名混入市井的军士低声道:“小的在茶肆酒馆故意与人攀谈,提及近期有无热闹法会或庆典,多人言及,约莫两月前,蜀王府曾广发帖子,似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祈福法会’,据说请了甚为灵验的‘莲华上师’,引得不少富户乡绅期待。然不知何故,临近会期,却突然取消了,王府也未给说法,引得众人私下猜测纷纷。”
最后一名查访周边乡镇的军士回报:“周边情形与城内相仿,田赋杂税极重,百姓困苦。蜀王府的庄园、工坊,多用强行征发的劳役,民夫苦不堪言。然…其控制似乎主要集中于梓州本州及邻近蜀王汤沐邑几县。再往南,接近益州(成都)地界,听闻情形便有所不同,官府权威仍在。”
所有情报汇总,一幅清晰的图景呈现在李光与庞清规面前:
蜀王周瞻,确实在其封国核心区域梓州经营成了一个独立王国,无法无天,民怨沸腾。但其势力范围似乎颇有局限,并未能真正掌控整个剑南道,尤其是核心的益州(成都)地区。而那个突然取消的“莲华法会”,极可能印证了庞清规之前的猜测——蜀王与莲华宗的某个重要行动计划,因故(很可能是巴州之变)被迫中断了!
庞清规沉吟道:“果然如此…蜀王外强中干,其势并未遍及全蜀,更不得人心。他如今缩在梓州,严密监控我等,却不敢妄动,一是忌惮朝廷王师之名,二是恐怕…其自身计划受挫,正处于虚弱和观望期。”
李光点头,面色冷峻:“看来,这梓州已是一潭浑水,深不见底。然我军此行目的,并非在此地与蜀王纠缠。剑南道行军总管府在益州,平叛重心亦在南方。我等在此多留无益,反易被其牵制。”
“将军所言极是。”庞清规表示赞同,“我等佯动牵制之任务尚未完成,需继续南下,向成都方向施压,看看叛军主力与剑南道总管府作何反应。至于梓州之事…非我等这支偏师所能解决。此间情状,必须立刻详细呈报宁王殿下,请殿下定夺。”
两人意见一致,随即决定:
1. 大军明日即拔营启程,离开梓州,继续南下,目标直指下一重镇涪城。
2. 由庞清规亲自执笔,将梓州所见所闻,尤其是蜀王软禁刺史、掌控州政、民怨沸腾以及“莲华法会”突然取消等异常情况,详细写入密信,立刻派快马以最快速度送往已沿巴河南下的周景昭主力军处。
3. 大军离开后,留下少数精干斥候,继续暗中监视梓州及蜀王动向,但有异动,随时飞马传报。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
次日,宁王前军拔营南行。蜀王府依旧派长史前来“殷勤”相送,并提供了一些劳军物资,仿佛前几日的暗流涌动从未发生。
李光与庞清规虚与委蛇,率军离开梓州地界。
队伍行进在通往涪城的官道上,李光回望渐渐远去的梓州城廓,对身旁的庞清规沉声道:“这蜀中之乱,看来远比预想的更为复杂。表面是爨氏叛乱,深处却藏着宗室巨蠹与邪教阴影。王爷此番南征,任重道远啊。”
“将军,”庞清规开口道,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梓州之事,虽暂告一段落,然清规心中始终不安。”
李光侧目:“参军有何忧虑?”
庞清规分析道:“蜀王周瞻,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如今他隐忍不发,一是因计划受挫,实力受损;二来,恐怕也是因为尚未收到巴州老巢被王爷彻底捣毁的确切消息。一旦此消息传至梓州,他得知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核心势力被连根拔起,难保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李光神色一凛:“参军的意思是…”
“我军继续南下,目标直指叛军所在的益州方向。然蜀王若绝望之下,悍然撕破脸皮,以其在梓州经营的势力,虽不足以对抗朝廷大军,但若集结所有力量,出其不意地截断我军后路,或袭击我粮道,甚至…假借叛军之名,半途伏击我军,却并非没有可能!”庞清规语气沉重,“届时,我军前有叛军,后有蜀王,腹背受敌,恐有倾覆之危!”
李光倒吸一口凉气,他虽勇猛,却也知兵凶战危,庞清规所虑极是。蜀王若真被逼到绝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以参军之见,该当如何?”李光虚心请教。
庞清规显然已成竹在胸,建议道:“为今之计,需未雨绸缪,加强我军实力,以震慑蜀王,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清规建议,将军可立即以宁王殿下钦差、南征副帅之名,修书一封,遣快马送往益州剑南道行军总管府。”
他详细阐述:“信中可言明,我军奉旨南下平叛,已至蜀地。为加强攻势,更快剿灭叛军,特令其调拨精锐军马一万三千人,限期抵达雒县(广汉,位于成都以北,梓州以南,是通往成都的咽喉要地)与我军汇合。此举名正言顺,行军总管无理由拒绝。”
“妙啊!”李光眼睛一亮,“如此一来,我军兵力大增,蜀王若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能否一口吃掉我们近两万大军!且大军集结于雒县,既可南下威逼南中叛军,亦可北顾震慑梓州蜀王,可谓一举两得!”
庞清规点头:“正是此意。此乃阳谋,即便蜀王知晓,也挑不出错处。若他尚存一丝理智,便不敢在我大军云集之际妄动。这既是自保之策,亦是为王爷后续行动创造有利态势。待王爷主力抵达,手握重兵,届时如何处置蜀王,皆可从容布局。”
“好!就依参军之言!”李光当即决断,“我即刻手书调令,盖上王命旗牌与副帅印信。参军可挑选得力可靠之人,持令即刻出发,务必尽快送达益州!”
“清规领命!”
很快,一名信使带着李光签署的调兵文书,在数骑精锐的护卫下,脱离大队,快马加鞭,直奔南方益州方向而去。
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李光与庞清规心中稍安。此举未必真需要那一万三千人马立刻投入战斗,但其带来的战略威慑力,却足以让蛰伏在梓州的蜀王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异动,为宁王前军继续执行牵制任务,也为周景昭主力后续的决策和行动,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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