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周景昭率领主力大军,乘船顺渠江南下,不日抵达合州地界。
此地地势陡然险峻,渠江、涪江于此奔腾交汇,注入浩荡嘉陵江,形成壮观的三江汇流之景。江水奔腾,波涛汹涌,相互激荡,水势湍急。两岸山峦起伏,崖壁陡峭,如刀劈斧凿。江中多有险滩暗礁,舟行其上,需格外小心。
合州城便雄踞于嘉陵江、渠江交汇处的半岛形山岩之上,三面环水,城墙高厚,依山势而建,蜿蜒曲折,易守难攻,实乃天生的军事要塞,扼守巴蜀东出之水陆咽喉,素有“三江锁钥,巴蜀门户”之称。
当船队驶近合州,立于船头的谢长歌、玄玑先生、狄昭等人,远眺此等雄奇险要之地势,都不由得心头一震,暗吸一口凉气。
谢长歌抚须叹道:“好一处天险!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若在此处设以重兵,凭险固守,纵有十万大军,恐也难以逾越。”
玄玑先生目光锐利,扫视两岸山形水势,面色凝重:“此地山水交缠,杀气暗藏,风水格局极为凶险,乃兵家必争之血战之地。然…观其气,却似有几分…散乱不畅?”
狄昭则凭借其本能,迅速判断着何处可设弩阵,何处可藏伏兵,何处航道需警惕,越看越是心惊:“此等要地,若被他人占据,严加防守,我军南下之路,必将艰难百倍!”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预想中旌旗林立、戒备森严的景象并未出现。合州城头,守军旗帜稀疏,巡逻兵丁身影寥寥,码头上虽有些许盘查,却也并不严密,与这险要地势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军依令在合州城外下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江湾扎下水陆连营,营寨依山傍水,栅栏鹿角层层设防,斥候游骑四出,戒备森严,与合州城本身的松弛形成了反差。
安营已毕,周景昭照例带着谢长歌、玄玑、狄昭、陆望秋等核心幕僚,以及司玄、花溅泪等护卫,换上便装,乘小舟渡江,入合州城走访,欲察探此地虚实、民情以及守将态度。
合州城内,市井倒是颇为热闹,百姓往来穿梭,商铺照常营业,似乎并未受到南方战事的直接影响。然而,细观之下,却能发现些许异样:城中驻军数量似乎不多,且军容并不整肃,兵士多有懈怠之色,巡逻队也显得无精打采。衙门府库方向,似乎比城防更受关注。
一行人于茶楼稍坐,欲听些本地风闻。周景昭示意下,谢长歌巧妙地与邻桌一位看似本地老者的茶客攀谈起来。
“老丈请了,我等是北来的行商,见此合州城地势险要,真是天成之险!想必此地守备森严,盗匪绝迹吧?”谢长歌故作随意地问道。
那老者闻言,却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客官是外乡人,有所不知啊。咱这合州城,三江汇流,地势那是没得说,自古就是兵家必争的险关。可如今…唉…守备?您看看城头那稀稀拉拉的兵爷就晓得喽!”
“哦?这是为何?”谢长歌故作惊讶,“莫非是因南边的爨氏之乱?”
老者摇摇头,手指往东边方向指了指:“南边?离咱这儿还远着呢!真正让官府焦头烂额的,是城东几十里外,渠江边上的鹫峰山!”
“鹫峰山?”
“是啊!”老者道,“那鹫峰山,可是个绝险之地!三面都是悬崖峭壁,下临渠江,猿猴难攀,只有一条窄道通山顶,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往年也有山匪,但成不了气候。可自打今年开春起,就不同喽!”
他叹了口气:“年初时,使君突然说要加征赋税,理由是北方遭了雪灾,朝廷要钱粮抗灾。可咱后来听说,北边是遭了灾,但朝廷并没让咱们这儿加税啊!许多人家本就艰难,这一加,更是活不下去了。听说就是那时,有个好汉振臂一呼,打了催税的官差,带着一帮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就上了鹫峰山,占山筑寨,和官兵对抗起来!”
玄玑先生插口问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官逼民反?那这伙…好汉,行事如何?可曾祸害乡里?”
老者连忙摆手,神色甚至带着几分钦佩:“说来也怪!这伙人,他们从不打家劫舍,祸害百姓!反而…听说还时常接济山下活不下去的穷苦人。他们只打劫过往的官家运粮船队、还有那些为富不仁的大客商的货船!且听说从不伤人性命,只取财物。官府几次派兵去剿,结果…”
老者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耳语:“听说都被打得屁滚尿流回来!据说那山寨里,有高人指点!排兵布阵,厉害得很!官兵连山门都摸不到,就损兵折将。这大半年下来,本地的兵勇、甚至从别处调来的官兵,心思和力气都耗在那鹫峰山上了,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都没了心气儿,哪还有精力管这城防?加上军饷粮草都被耗在那里,城防自然就松懈了呗。”
就在这时,一队巡逻的士兵懒洋洋地走过茶楼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茶客。
那老者立刻闭了嘴,端起茶碗,装作无事发生。
周景昭与谢长歌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立刻想起,大军船队顺渠江而下时,确实经过一处地势极为险要的山峦,想必就是鹫峰山。
当时对方并未有任何攻击或阻拦的举动,看来其目标确实只针对官府和奸商,并无意与南下平叛的大军为敌。且大军南下是沿嘉陵江主航道向渝州(重庆) 方向,与鹫峰山所在的渠江航道方向不同,并无直接冲突。
众人不动声色地饮完茶,返回城外大营。
中军大帐内,众人齐聚。
狄昭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明了:“原来如此!合州守备松懈,根源在于鹫峰山匪患牵制!且其位置在渠江,与我军南下主航道嘉陵江无涉,故其并未攻击或阻拦我军,看来无意与我为敌。”
谢长歌沉吟道:“官逼民反,其情可悯。且其行事颇有章法底线,只劫官商,不害百姓,不伤性命,更有高人坐镇…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合州刺史假借朝廷之名加征赋税,是中饱私囊,还是另有隐情?此事需深究,而非简单申饬。”
陆望秋补充道:“我军抵达,合州官府竟无人前来接洽劳军,极不寻常。想必刺史及其主要属官,此刻正忙于督战鹫峰山剿匪之事,或因此受损折兵,无暇他顾,甚至可能不敢面见王爷。”
周景昭目光深邃,手指轻叩桌面:“鹫峰山…假借朝廷之名加税…刺史避而不见…有趣。”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此事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鹫峰山势力,是敌是友,尚难定论。但合州刺史此举,无论其初衷为何,已酿成地方动荡,牵制兵力,致使险要关隘防务空虚,此乃大忌!”
他站起身,决断道:
“其一,卫风,你即刻派一队精干斥候,乘快船返回鹫峰山一带,暗中详细勘察其山寨布局、兵力部署、水路设防情况,并观察其与官府交战动向。务必隐秘,非必要不得接触。”
“其二,鸣远先生,你持本王令牌,带一队亲兵,正式拜访合州刺史府,申明王师已至,责令刺史即刻前来大营禀报本地情状,尤其是鹫峰山之事及赋税加征之缘由!看他如何应对。”
“其三,玄玑先生、望秋,你二人设法从民间、低级官吏处,暗中查探加征赋税的详细情况:何时开始,数额多少,由何人经手,钱粮流向何处?是否有账册记录?务必找到实证。”
“其四,大军暂缓南下,于此休整。王敬、褚傲,加强营寨戒备,尤其是水路警戒。狄昭调拨一营兵力,做好随时水陆并进,干预鹫峰山战事的准备,但无本王号令,不得妄动。”
“末将(臣)领命!”众人齐声应道,神色肃然。
周景昭走到地图前,看着合州与鹫峰山的位置,沉声道:“鹫峰山之事,或是意外,或是…有人故意在此地制造事端,牵制官府兵力,其背后是否与蜀王乃至爨氏有牵连,尚未可知。合州刺史是真无能,还是…也参与了某些勾当?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在我军主力南下之前,后方绝不能留有如此一个不明不白的势力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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