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苍穹如墨,朔月无光,天地间被一片深沉的黑幕笼罩。
关索岭余脉的夜风带着寒意,吹拂着普安城头稀疏的灯笼,火光摇曳,映照得守军士卒缩颈弓背的身影愈显孤寂。
山间渐起的薄雾,如轻纱般缓缓弥漫开来,缠绕着城墙垛口,模糊了远山的轮廓,更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莫测与隐秘。
北门外密林深处,宁王大军如同蛰伏的巨兽,呼吸几不可闻。
狄昭 立马于一片浓重的阴影下,玄甲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远处那座轮廓模糊的城池。
齐逸与玄玑先生 分立两侧,一人羽扇轻摇,目光沉静似水,一人拂尘微摆,仿佛在感应着天地气息的流转。
不远处,杨猛及其八百精锐步卒,刀盾手在前,弩手在后,如同石雕般静默潜伏,每一张面孔都紧绷着,压抑着临战前的兴奋与杀意。
更后方,狄骁 的三百骑兵,人马皆衔枚,蹄裹厚布,战士们轻抚着躁动的战马,眼中闪烁着渴望冲锋的寒光。
东、西两门外,褚傲、王敬 所部也已悄然进入预定阵地,引弓待发,只待中军号令。
城内,岩刚 及其八十名黑苗山地营精锐,早已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分散潜伏在靠近北门区域的各个阴暗角落——破败的屋檐下、堆积的柴垛后、狭窄的暗巷尽头,甚至有人利用钩爪悄无声息地悬附在临街建筑的背阴处。
他们凭借苗人天生对黑暗的亲和与卓越的夜视能力,完美地隐藏着身形,呼吸轻微,如同最具耐心的猎手,等待着那决定性的信号。冰冷的短刃、淬毒的吹箭、上了弦的药弩紧握在手,只待一声令下。
“玄玑先生,时辰如何?” 狄昭 的声音低沉,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玄玑先生 抬首望了望被雾气遮掩的星空,指节微掐,沉吟道:“雾气正浓,寅时初刻将至,正是人困马乏、警觉最低之时。将军,时机已到。”
狄昭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对身旁一名斥候营的神射手微微颔首。那斥候心领神会,取出一枚精心制作的鹧鸪哨,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
“咕咕——咕——咕咕!”
三声惟妙惟肖、带着特定节奏、穿透夜雾的鹧鸪叫声,在北门外骤然响起,清晰地传入了城内每一个屏息凝神的苗兵耳中!
行动!
命令即出,杀机顿起!
刹那间,普安城内东、西两处相对偏僻的区域,几乎同时爆起数团耀眼的火光! 被悄悄泼洒了火油的粮草垛、马料房率先被火箭引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物资,发出噼啪的爆响。玄玑先生预先判断的微弱东南风恰到好处地助长了火势,浓烟裹挟着火星冲天而起,迅速蔓延开来!
“走水啦!快救火啊!”
“敌袭!是敌袭!有奸细混进城了!敲锣!快敲锣!”
原本沉寂的普安城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杂乱的脚步声、仓促的锣声、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许多守军刚从睡梦中惊醒,衣甲不整地冲出营房,有的盲目地奔向火场,有的慌乱地跑向城墙,指挥系统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苗家的勇士们!随我夺门!” 岩刚低吼一声,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第一个从阴影中扑出!数十名黑苗战士应声而动,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涌向北门城门洞!
北门守军本就不足百人,此刻大半被东西两处的冲天火光和巨大骚乱吸引了注意力,惊疑不定地张望,完全没料到致命的攻击来自身边黑暗!
“咻咻咻——!”
一阵密集而轻微的弩箭破空声率先响起! 多名面向城内的守军应声而倒,咽喉或心口插着细小的毒弩箭!
“敌人在……”一名队正刚喊出半句,一枚吹箭精准地命中他的脖颈,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乌青栽倒。
“杀!” 岩刚身先士卒,手中弯刀划出冰冷的弧光,一名守军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苗兵战士们如虎入羊群,刀光闪动,吹箭无声,配合着诡异莫测的身法,迅速清剿着城门洞内及附近马道上的守军。战斗短暂而激烈,守军完全被打懵,未能组织起有效抵抗便纷纷毙命。
“快!推开城门!放下吊桥!” 岩刚一脚踹开一名濒死的守军,与几名身材魁梧的苗兵战士合力,奋力推动那沉重包铁的巨大门闩!另几人扑向绞盘,猛力转动!
“嘎吱——吱呀——!”
沉重的门闩被卸下,巨大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推开! 横跨护城河的吊桥也随之轰然落下!
城外,杨猛看到城内火起,听到门内传来的清晰喊杀声与城门开启的巨响,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战意,长刀猛地向前一挥:“弟兄们!城门已开!随我夺城!杀——!”
“杀!杀!杀!” 八百蓄势已久的精锐步卒如同决堤的洪流,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从林中汹涌而出,踏过吊桥,杀入洞开的城门!
“杨将军!” 浑身浴血的岩刚迎上前。
“岩刚头领,干得漂亮!” 杨猛赞了一句,毫不迟疑,“控制城门楼!肃清周边!向城内突击!”
“好!”
“狄骁!” 杨猛朝城外大吼。
“骑兵!点火!冲锋!” 狄骁 早已等得心急如焚,闻声立刻下令。三百骑兵瞬间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火光映照着重甲与锋刃,如同一股灼热的钢铁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冲过吊桥,涌入城门!
“轰隆隆——!” 铁蹄踏碎青石街面,发出雷鸣般的巨响,震撼着整个普安城!
“挡我者死!” 狄骁一马当先,长枪所指,骑兵们沿着主街疯狂突进,沿途任何试图结阵阻拦的小股守军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踩为肉泥! 他们的目标明确——州衙与兵营!
几乎在骑兵冲入的同时,东、西两门外,褚傲、王敬 听到城内杀声大作,立刻下令:“擂鼓!呐喊!放火箭!给老子把声势造起来!”
“咚!咚!咚!咚!”
“杀啊!破城!”
震天的战鼓声和无数人的呐喊声从东西两面骤然响起,如同有千军万马在同时猛攻!稀稀拉拉的火箭射上城头,虽未造成多大伤害,却极大地加剧了守军的恐慌!
城内守军彻底崩溃了。他们完全陷入了绝望的混乱:城内多处火起,奸细四处杀人,北门已破,恐怖的铁骑在街上横冲直撞,东西两面又是震耳欲聋的攻势!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军心彻底瓦解。
“城破了!全完了!快跑啊!”
“南门!南门还没事!从南门走!”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残存的守军、衙役、乃至一些官吏,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完全丧失了抵抗意志,哭喊着丢盔弃甲,推搡践踏着,蜂拥着向南门逃去! 玄玑先生“围师必阙”之策,成效立显!
南门的守军本就人心惶惶,见败兵如潮水般涌来,又听到其他三门皆破的恐怖呼喊(其中不乏苗兵混在人群中刻意散布),哪还有心守城?竟也慌乱地打开城门,加入溃逃的队伍。
数百溃兵惊惶失措,如同丧家之犬,拼命挤出南门,沿着通往滇南方向的官道,向黑暗深处亡命奔逃,只求远离身后那片火光冲天的地狱。
然而,他们刚刚逃出不到五里地,气喘吁吁地涌入一道名为“落鹰涧”的险要山谷时——两侧是高耸的悬崖,道路在此变得狭窄。
“就是现在!放箭!”
一声冷冽如冰的命令,自左侧崖顶骤然响起!
霎时间,两侧山崖上黑影幢幢,强劲的弩机扳机声响成一片! 密集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带着死亡的尖啸,从天而降,精准地覆盖了峡谷中的溃兵人群!
“噗嗤!噗嗤!”
“啊!我的腿!”
“有埋伏!中计了!”
“别杀了!我们投降!投降了啊!”
溃兵本已惊魂丧胆,突遭如此致命的伏击,顿时死伤惨重,哭爹喊娘,彻底崩溃,纷纷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再无一人敢向前半步。
罗锋自崖后转出,冷眼看着下方峡谷中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溃兵,满意地点点头,下令:“停止射击!喊话,令其弃械跪地,违令者格杀勿论!一队、二队下去收降!三队、四队警戒高地!”
至此,普安之战已毫无悬念,完美收官。
城内,狄骁 的铁骑直接冲垮了州衙门外微弱的抵抗,亲兵踹开大门,将还在试图组织文书焚烧逃走的守将一举成擒。杨猛、岩刚 率步卒与苗兵高效地清剿着零星的抵抗,迅速控制各门与交通要道。狄昭率中军主力有序入城,一面派兵扑灭零星火头,一面张贴安民告示,巡逻街巷,弹压任何试图趁火打劫的地痞无赖,局势以惊人的速度平定下来。
天光微亮,晨曦驱散了最后的黑暗与薄雾。战斗已完全结束。宁王大军以极小代价,近乎完美地智取了普安州。府库、粮仓均完好无损,成为了大军南下极其宝贵的补给基地。
狄昭一身征尘却难掩兴奋,快步来到已入城的周景昭驾前,躬身禀报:“禀王爷!普安已克! 我军阵亡不足二十,伤者数十,代价极微! 斩获守军百余,俘获州兵、官吏共计四百三十七人!州衙文书、府库账册均已封存,守将被生擒!南门外 落鹰涧伏击大获成功,罗将军迫降溃兵三百余人,缴获兵器铠甲无算!”
“好!狄将军指挥若定,诸将用命,方有此酣畅淋漓之大胜!” 周景昭毫不吝啬赞誉之词,心中亦是大定,“厚葬阵亡将士,优抚伤员,抚恤加倍!严加看管俘虏,立即由齐逸先生主持, 玄玑先生协助,进行甄别审讯! 重点拷问胜境关防务、兵力部署、粮草囤积及爨崇道之性情习惯! 此乃重中之重! 同时,谢长歌、陆望秋出安民告示,开仓放粮,赈济贫苦,收揽民心!”
“末将遵命!”狄昭领命,立刻安排下去。
周景昭在众将簇拥下,登临普安城南门城楼,远眺南方。晨光熹微中,更南方层峦叠嶂的深处,那座号称滇东天险的胜境关,已仿佛遥遥在望。
夺取普安,如同精准地撬开了滇东盆地的第一道门闩,获得了一个坚实的跳板与补给枢纽。
接下来,真正的硬仗——攻打那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胜境关,即将拉开序幕。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从闲散王爷开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