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珍那间不大的院落,此刻仿佛成了风暴的中心。虫股东们进进出出,脚步声杂乱,压低嗓音的回报声此起彼伏,带来的消息却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溅不起来。
“公子,城南十三家药铺跑遍了,没有‘火云芝’!”
“城北当铺和走方郎中也问了,鬼督邮?听都没听过!”
“信鸽已经放出去了,南京、杭州那边回信最快也要明日下午!”
每一声回报,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陆子铭紧绷的神经上。他站在院中,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夜色寒凉,他却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喉咙发干,眼眶发涩。屋里,沈墨璃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张苍白的面孔在灯影下,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琉璃。
时间,每一息都在流逝,都在带走她生的希望。
李时珍在临时辟出的“丹房”里——其实就是一间堆满药材和器具的厢房——对着那枚幽蓝的寒晶核心和寥寥几味普通辅药,眉头锁成了死结。他面前的紫铜小丹炉下,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绝望的凝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神医也炼不出无药之丹。
“不行…药性太烈,太偏!若无‘火云芝’的阳和之气中和,‘地心莲’的包容之性引导,强行以寒晶入药,非但不能锁住心脉,反而会瞬间引爆她体内残存的寒毒,冰裂心脉而亡!”李时珍猛地摇头,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无力感。他行医一生,从未如此刻般感到束手无策。
陆子铭的心直往下沉,沉入冰窖。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穿越而来,熟知未来数百年的科技变迁,此刻却对着一块冰疙瘩和几味草药无能为力。这种巨大的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王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米粥,想给忙活了一夜的众人垫垫肚子,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碗里滚烫的粥眼看就要泼向那放着寒晶和药材的案几!
“哎哟喂!”王婶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想稳住,结果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一个小瓦罐脱手飞了出去——那里面是她视若珍宝、走哪带哪的“王记秘制臭豆腐卤汁”!
“啪嚓!”
瓦罐精准地砸在案几边缘,碎裂开来!那深褐色、粘稠、散发着究极酸爽气息的卤汁,如同天女散花,泼溅得到处都是!不少都淋在了那几味可怜的辅药上,甚至有几滴,竟然精准地溅入了李时珍面前那尊紫铜丹炉微微开启的投料孔内!
“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腐败蛋白质和发酵谷物的霸道气味瞬间炸开,压过了满院的药香,呛得所有人都是一个趔趄,眼泪差点飙出来。
“王婶!”陆子铭又急又气,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时珍先是愕然,随即脸上涌现怒意,任谁毕生心血研究的丹药被泼上这么一罐“生化武器”都得急眼。他下意识就要拂袖清理。
然而,就在那卤汁滴入丹炉的瞬间——
“滋……滋滋……”
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声响从丹炉内传出。紧接着,一股原本凝滞不动、近乎死寂的药气,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躁动起来!炉盖轻微震颤,炉身原本均匀的温热竟开始出现不规则的波动,一丝极其古怪的、混合了药香和酸臭的气味从炉盖缝隙中袅袅飘出。
“这……?!”李时珍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诧和……狂热的研究欲!他猛地扑到丹炉边,鼻子几乎要贴到炉壁上,不顾那怪异的气味,死死盯着炉身的细微变化。
“酸腐之物……竟能激发药性?中和戾气?虽霸道,却似有奇效……闻之欲呕,观其性却……活跃?”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航海家,眼神亮得吓人,完全忘了那令人窒息的味道,手指颤抖着掐算,“莫非……阴寒至极,反需至浊至腐之物方能引动其生机?阳极生阴,阴极生阳……物极必反!妙!妙啊!虽荒诞,却暗合至理!”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罐摔碎在地、还在汩汩冒泡的臭豆腐卤汁,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稀世奇珍:“快!再取些此……此‘金汁’来!”
王婶都傻了,指着自己鼻子:“俺…俺这卤汁?李神医,您没糊涂吧?这玩意儿能入药?”
“快!”李时珍几乎是吼出来的。
陆子铭也懵了,但他瞬间反应过来——无厘头神迹再次降临!王婶的臭豆腐卤汁,竟然歪打正着,可能起到了某种催化作用?就像之前融冰、驱狗一样?这玩意儿简直是万能催化剂!
“王婶!快!把您那宝贝坛子抱来!”陆子铭立刻下令,死马当活马医!
王婶晕乎乎地跑去抱来一小坛密封的卤汁。李时珍如获至宝,用银匙小心翼翼取了极小的一点,屏住呼吸,再次投入丹炉。
“滋啦……”
炉内反应更明显了!一股更加复杂的香气弥漫开来。李时珍全神贯注,不断调整火候,投掷其他辅药,口中念念有词,完全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陆子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拳头攥得更紧。这能行吗?用臭豆腐卤汁炼丹?这要是传出去……但看着李时珍那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的神情,他又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李时珍猛地一拍大腿:“成了!虽非真正的‘冰魄护心丹’,药效不足十一,且霸道异常,但或可暂时锁住她心脉三日!三日之内,若寻不到‘七窍地心莲’等主药,大罗金仙也难救!”
他迅速将炉中炼出的三颗色泽怪异、气味独特的丹药取出,晾凉。
“快!给她服下!”李时珍将丹药递给陆子铭。
陆子铭接过那还温热的丹药,手指都在抖。他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沈墨璃,将丹药送入她口中,用水送服。丹药入口,沈墨璃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似乎那古怪的味道即便在昏迷中也让她有所感应。
片刻之后,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沈墨璃原本微弱得几乎要断绝的呼吸,似乎……悠长了一丝。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立刻就要香消玉殒的极致脆弱感,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吊住了一口气。
“有效!”陆子铭狂喜,几乎要跳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李时珍也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侥幸!真是侥幸!此丹……便叫‘金汁护心丸’吧……”他说这名字时,表情十分复杂。
王婶在一旁得意地叉起了腰:“咋样?俺老王家的祖传卤汁,可是能驱邪避秽、活血化淤、还能……还能点金丹哩!”院内气氛稍稍缓解,但陆子铭很快冷静下来。三天!只有三天!
“宫中……”他吐出这两个字,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那是最后的机会。
他立刻转身,对一名机灵的虫股东吩咐:“备马!不,备车!要快!去张阁老府上!”他必须立刻见到张居正。求取宫中药材,绝非易事,他需要筹码,更需要那位铁腕首辅的首肯甚至帮助。
马车再次疾驰在凌晨的京城街道上。抵达张府时,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陆子铭递上名帖和一件信物,经过通传,他被引到了书房外间等候。
书房内灯火通明,张居正显然早已开始处理政务。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一种沉重的、属于权力核心的压抑感。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书房门才打开。张居正一身常服,面容略带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看向陆子铭:“陆掌柜,如此清晨来访,所为何事?可是为流民寒衣筹措之事?”他以为陆子铭是来汇报工作或请求支持的。
陆子铭深深一揖,开门见山,声音因焦急而沙哑:“阁老,在下冒死前来,实有性命攸关之事相求!在下……在下一位至亲,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唯有太医院库藏的一味‘七窍地心莲’方可救命!恳请阁老施以援手,救她一命!此恩此德,陆子铭愿做牛做马以报!”
张居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古井无波。他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默了片刻。
“宫中御药,皆有规制,非同小可。”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为你破例,需有足以服众的理由。本官虽掌枢机,亦不能徇私枉法。”
陆子铭的心一紧。
张居正话锋一转,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陆子铭身上:“不过……你若能在一月之内,将应天府清丈田亩之事,办得漂亮,办得让陛下和朝野上下都无话可说……届时,以‘嘉奖功臣,体恤下情’为由,请陛下特赐一株药材,倒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陆掌柜,本官要的,不止是田亩数目。我要的是……一条全新的、高效的‘清丈田亩法’!你的人,你的法子,若能成,便可在南直隶乃至全国推行!此事若成,莫说一株‘地心莲’,便是你想要的更多,也未尝不可。若不成……”
张居正没有说下去,但那份量已经压在了陆子铭肩上。
用一场关乎国策的改革,换一味救命的药材。
陆子铭深吸一口气,迎着张居正的目光,斩钉截铁:“阁老放心!一月之内,必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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