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塞在陆子铭怀里,即使回到万商会灯火通明的内室,那股寒意也挥之不去。郑王世子、壬午叛徒、宫廷暗流……这些原本遥远而模糊的威胁,此刻变得无比真切,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皇商的匾额在门外熠熠生辉,在他眼中却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他独自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封来自骆思恭的密信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交还丹书铁券?这无异于自断一臂。但骆思恭说得对,这东西在他手里,就像小儿怀揣重金行于闹市,福气未必享到,杀身之祸随时可能降临。尤其现在,他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陆子铭喃喃自语,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句话有了更血淋淋的理解。他需要的是时间,是空间,是让万商会真正扎根壮大,而不是依靠一件随时可能引爆的护身符。
“公子,您一晚没睡?”王婶端着一碗热粥进来,脸上满是担忧,“沈姑娘那边倒是安稳,呼吸匀称多了。”
陆子铭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他看了一眼那碗粥,突然问道:“王婶,如果你有一件传家宝,人人都知道好,人人都想来抢,甚至可能因此害了全家,你是死死抱着它,还是……暂时把它交给信得过的、更能护住它的人保管?”
王婶愣了一下,挠挠头:“俺是个粗人……但俺知道,宝贝再好,也得有命享不是?要是招灾惹祸,那还不如先让厉害人帮着看看。等咱自家墙高了,狗凶了,再请回来呗!”
陆子铭闻言,苦笑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决断。连王婶都明白的道理。骆思恭是张居正的人,目前看来是友非敌。将丹书铁券交给他保管,看似失去屏障,实则是风险转移,也是向张居正和骆思恭表明态度——他陆子铭无意挟持此物自重,愿意服从更大的布局。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王婶,你说得对。”陆子铭站起身,“备车,不,备‘铁驴’!我去一趟骆府。”
天色微明。陆子铭骑着那辆经过加固、依旧嘎吱作响的“铁驴一号”,穿过清晨稀疏的街道,来到了骆思恭的府邸。他没有过多寒暄,在一个僻静的书房内,郑重地将那个装着丹书铁券的沉重铁盒,交到了骆思恭手中。
骆思恭接过铁盒,打开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没想到陆子铭如此果决,这份审时度势的智慧,远超寻常商人。
“陆大官人放心,此物在骆某这里,比在你那里安全。”骆思恭沉声道,“你也暂时安全许多。专心做你该做的事,张阁老和我,会在必要时为你挡下明枪。”
陆子铭深深一揖:“多谢骆帅!子铭明白。”
走出骆府,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陆子铭却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失去了最大的护身符,反而让他头脑异常清晰。他必须更快地壮大自身!商业,科技,人才,情报……他需要构建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壁垒。
回到万商会,气氛已经热火朝天。皇商的名头效应巨大,前来洽谈合作的商户几乎踏破门槛。王大锤带着物流队,骑着“铁驴”三轮车穿梭于仓库和店铺之间,成了京师一景,活广告。孙猴子则在外联部应付着各路打探消息、寻求合作的访客。
陆子铭直接扎进了后院工坊区。格物院的工匠们正在沈墨璃那“光影流动”理论的启发下,尝试在印刷银票的油墨中添加极细的云母粉和特定矿物粉末,以期固化那种独特的折射效果。沈墨璃本人,则被王婶扶着,坐在工坊角落的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偶尔会指着调试中的油墨,轻声说:“那个……颜色深了……要再透一点……” 她的直觉往往能切中要害,让工匠们啧啧称奇。
陆子铭没有打扰他们,转而去了账房。那里已经忙得人仰马翻。新晋的“皇商”身份带来了海量的订单和资金往来,原有的老账房先生和几个学徒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额头冒汗,依旧跟不上进度,账本堆得如山高。
陆子铭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效率太低,出错率也高。他正想开口,却见沈墨璃不知何时被王婶扶着,慢慢走到了账房门口。她似乎被里面紧张忙碌的气氛和密集的算盘声吸引,目光落在那些账本和数字上,眼神微微亮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感。
“墨璃?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吵,你快回去休息。”陆子铭连忙道。
沈墨璃却轻轻摇头,目光扫过一本刚刚完成、正在复核的总账。她看得很慢,但眼神锐利。突然,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其中一页的末尾:“这里……不对。”
老账房先生一愣,扶了扶眼镜:“沈姑娘,哪里不对?这是今日布匹出货的总账,老朽算了两遍……”
“进项……三百八十四两七钱,出项……两百九十五两三钱,余……应是八十九两四钱。”沈墨璃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这里写的是……八十九两六钱。多算了……二钱银子。”
账房先生和学徒都惊呆了,赶紧重新噼里啪啦打了一遍算盘,果然!累计时一颗下珠拨错了位,导致总数多了二钱!
“神了!沈姑娘!您……您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账房先生目瞪口呆,他算了两次都没发现的细微错误!
陆子铭心中狂震!这就是天赋!绝对的数字敏感性和心算能力!这简直是天生的财务总监!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扶着沈墨璃走到一张空着的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账页,拿起一支笔蘸了墨,递到她手中:“墨璃,你……愿意试试看吗?帮我整理这些数字。觉得累了就立刻停下,好不好?”
沈墨璃看着那支笔和账本,眼神有些恍惚,又有些跃跃欲试。她迟疑地接过笔,手指微微颤抖,但握住笔杆的瞬间,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似乎传递开来。她开始对照着原始单据,慢慢地、一笔一划地记录起来。她的速度起初很慢,但异常精准,几乎不需要算盘辅助,心算速度极快,复杂的数字加减在她笔下流畅而出,条理清晰。
渐渐地,她完全沉浸了进去,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专注的红晕,仿佛这项工作让她枯萎的生机都得到了滋养。王婶想劝她休息,被陆子铭用眼神制止了。他知道,让她做擅长的事,或许是最好的康复。
一个下午过去,沈墨璃竟然独自厘清了三本让账房先生头疼的混乱流水账,还找出四处错漏!效率之高,准确性之强,让所有账房人员瞠目结舌,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神仙一般!
陆子铭心中激动难以言表。他立刻调整架构,设立“总稽核”一职,由沈墨璃担任,负责所有账目的最终复核和银票发行流通的数据监控,并配两名细心学徒协助记录和跑腿。
然而,喜悦之余,阴影并未远离。傍晚时分,孙猴子脸色难看地进来汇报:“公子,咱们往南边去的两艘货船,在运河上被漕帮的人拦了,借口盘查,扣了小半天才放行,耽误了行程!还有,城西几家原本答应收咱们银票的粮店,突然反悔了,说……说怕惹麻烦!”
陆子铭眼神一冷。来了!郑王世子那边的反击开始了!虽然隐蔽,却精准地打在他的物流和金融命脉上!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和远处皇城的轮廓。斗争已经从暗处浮出水面,他必须更快地织网。
“孙猴子,”他沉声道,“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接触一下被扣货船的漕帮底层人员。问问他们,是哪个堂口的命令,上面又是谁递的话。钱,不是问题。”
情报网,必须尽快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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