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了指车头的线路牌。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37路”三个字是用红漆写的,漆皮剥落得厉害,“3”字的尾巴翘得老高,像个勾人的手指。
线路牌下方,用白色粉笔写着一行小字:“末班车:午夜十二点”,字迹被雨水洇得模糊,像是刚写上去的。
“上车吧,雨大。”他又说,这次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嘴角的烟又飘出一缕白气,在车门上方凝成个小小的烟圈,慢慢悠悠地向我飘过来。那烟圈落在我手背上时,竟带着刺骨的凉意,像块冰。
我咬了咬牙,抬脚迈上台阶。鞋底踩在车厢地板上,发出“吱呀”一声响,像是踩在一块腐朽的木板上。
车厢里没开灯,只有车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昏昏暗暗的,能看见左右两排座位,大多是空着的。
座椅套是深绿色的绒布,摸上去又潮又硬,像裹着一层湿泥,指尖触到的地方,似乎还有些凹凸不平的纹路——我仔细一摸,倒吸一口冷气,那纹路像是无数细小的指甲划痕。
刚坐稳,车门就在我身后“嘶”地一声关上了,那股霉味和烟味更浓了,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前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她背对着我,头发很长,黑沉沉地垂到肩膀,发尾还在滴水,在座椅上积成一小滩水渍。
红裙子的颜色很艳,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摊凝固的血,裙摆边缘绣着细碎的白花,我认出那是栀子花——我们老家有种说法,死人穿的寿衣才会绣栀子花。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就像个摆放在座位上的假人。
我赶紧收回目光,假装看窗外。雨还在下,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路灯的光晕连成一条模糊的光带。看着看着,我发现不对劲——这条路我每天上下班都走,两旁应该是写字楼和商铺,晚上十点后还有夜宵摊亮着灯。
可现在窗外掠过的,却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窗户黑洞洞的,像一个个挖开的眼窝,没有一点光亮,像是早就废弃了的城中村。
更诡异的是,路边的路灯杆上,挂着些白色的东西,风吹过时飘来荡去,像是……纸人。
车突然晃了一下,像是碾过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往前看,驾驶座上的司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帽檐压得很低,只有那支没点燃的烟还叼在嘴角,白烟一缕缕地飘出来,在他头顶盘旋,聚成一团小小的雾。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手腕上戴着块老式的机械表,表盘是黑色的,指针一动不动地指着十二点。
“师傅,”我忍不住开口,“这路不对吧?城南路应该直走,怎么拐进这条巷子了?”
司机没回头,也没说话。车厢里静得可怕,只有车轮碾过积水的“沙沙”声,还有……一种很轻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金属上。
我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车厢顶部的铁皮上,有一块水渍正在慢慢扩大,水痕像蚯蚓似的往下爬,爬到一半,突然滴下一滴水,正好落在我前面的座椅靠背上。
那水不是透明的,而是带着点淡黄色,像稀释过的碘酒,还隐隐透着股腥气——我猛地想起上周公司卫生间漏水,滴在地上的锈水就是这个颜色,带着同样的铁腥味。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指尖冰凉。我想开门下车,可车门把手是冰凉的铁疙瘩,无论我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像是被焊死了。
斜前方的红裙子女人突然动了。
她不是转过身,而是肩膀轻轻晃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紧接着,我听见一阵很轻的哼唱声,断断续续的,像是一首很老的童谣,调子跑得上上下下,听得人头皮发麻。
“月光光,照厅堂,
捡个娃娃抱上床,
娃娃哭,找爹娘,
爹娘不在坟头凉……”
她的声音很尖,像指甲刮过玻璃,而且……我明明看见她背对着我,可那声音却像是贴着我的耳朵在唱,热气(或者说,是冷气)吹在耳廓上,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我猛地转过头,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头发垂得更低了,几乎遮住了整个后颈,红裙子的裙摆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和头顶的水声呼应着,像在倒计时。
我突然觉得冷。
不是雨水带来的那种凉,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爬到后颈时,像是有人用冰锥轻轻扎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手碰到口袋里的手机,才想起它早就没电了。口袋里还有半盒烟,是昨天刚买的,我摸出一支叼在嘴里,想借点火柴壮胆,可浑身上下摸遍了,也没找到打火机——我明明记得早上出门时带了。
车又到站了。
站台的名字很奇怪,叫“永安里”。我从没听过这个地方,站牌是块掉了漆的木牌,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有“永安”两个字还能辨认,像是用刀刻上去的,笔画很深,边缘发黑,像是沾了干涸的血。
木牌旁边堆着些半烧的纸钱,纸灰被雨水泡成灰色的糊,粘在地上,像摊烂泥。
车门“嘶”地打开,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可就在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更浓的烧纸味涌了进来,还夹杂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像是刚挖过坟的味道。
我看见站台旁边的路灯下,站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雨衣的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袋子,袋子口敞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是纸钱,还有几串用红线拴着的铜钱。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公交车,像是在等什么人。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往下淌,在脚边积成一小滩,可那滩水却没有映出他的影子。
车门关到一半时,我突然看见那穿雨衣的人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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