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那一道朱漆门槛,死死地将玉笙钉在了外头。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殿内,是皇上与莞嫔的低声软语,是烛火摇曳的温存。那话音隔着门扉,听不真切,可那股子亲昵劲儿,却像淬了毒的冷雨,无声无息地浸透了玉笙的骨缝。
她看得分明,那封让龙颜大怒的奏折,是如何被皇上狠狠掷在金砖上。
她也看得更分明,莞嫔是如何莲步轻移,三言两语,就将那滔天的雷霆,化作了绕指柔。
然后,她就听见了那道不带一丝温度的口谕。
“革职,即刻押解回京!”
胡期恒,纳泰……
玉笙的脑中一片清明,四肢百骸却窜过一丝计划启动的战栗。胡期恒……那个将她送入宫中,自以为掌控她命运的“恩主”,终于到了该被舍弃的时候。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话她从小就会背。今日,雨露是莞嫔的,雷霆是胡期恒的。而她玉笙,则是藏在雷霆里,递给皇后娘娘的那把刀。
她甚至没有进去多看一眼的必要。今夜这出戏,她早已在心中推演过千百遍。
小夏子那张脸笑得客气,话里却连一丝多余的温度都欠奉:“玉答应,夜深了,请回吧。皇上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
玉笙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由着宫女搀扶,一步步走回景仁宫后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计划的节点上,沉稳而冰冷。
那一路的石板,寒意沁人。养心殿里那点子暖气,早就被夜风吹得一干二净。但玉笙的心,却比这夜风更静。
回到自己那方小小的居所,宫女朝露赶紧为她奉上热茶。
玉笙却一把挥开。
“啪”的一声,茶盏碎了一地。
朝露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下:“主子息怒!”
玉笙没看她,只是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雪青色的宫装,衬得一张小脸艳光流转,楚楚动人。这张脸,这副身段,是她最好的伪装。
多可笑啊。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争宠,是为了攀附权贵。连皇上都轻飘飘地评价她:“她?她能懂什么。”
是啊,她懂什么?
她懂的,是如何作为一个孤女活下去。
死寂中,玉笙忽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在空旷的殿内听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抬手,慢条斯理地摘下耳垂上那对圆润光洁的珍珠耳坠,轻轻放在梳妆台上。动作从容,仿佛在完成一个等待了许久的仪式。
“朝露。”
她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奴婢在!”跪在地上的朝露一个激灵,连忙抬头。
“去,把我那件最不起眼的秋香色宫装取出来,明日一早换上。”
朝露彻底愣住了,声音都带着哭腔:“主子……您这是做什么?胡大人刚刚才出事……”
“明日一早,我们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玉笙站起身,镜中人影的脸上,那精心描摹的媚态与浮躁早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冰雪般的清明。
“给皇后娘娘请安?”朝露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主子,您是胡大人的人,这宫里谁不知道?您这时候去,不是……不是自投罗网吗?”
“自投罗网?”
玉笙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个忠心却天真的宫女,嘴角扯出一个森然又悲凉的弧度。
“你以为,我是谁的人?”
这句反问,像是问朝露,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自幼无父无母,是胡期恒将我从扬州的烟花地里‘捡’出来,费心调教,把我当成一件稀世珍品,再亲手送进这深宫里,好给他铺路。”
“他总爱在书房召我弹唱,一边听着靡靡之音,一边当着我的面,和他那些党羽商议足以诛灭九族的腌臜事。他觉得一个玩物能懂什么?他享受那种掌控一切的愚蠢快感,却不知,这给了我唯一活命的机会。”
朝露的眼睛猛地睁大,嘴巴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玉笙的眼中燃起一簇骇人的火焰,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府里那本能要了他满门性命的账册,藏在何处,我一清二楚。”
“皇后娘娘的船上,眼下正缺一个递投名状的人。尤其是,很快就有新的功臣之女要进宫了。”
“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凭什么在娘娘身边站稳脚跟?就凭这张脸吗?”玉笙指了指自己那张艳光流转的脸,语气里满是嘲弄,“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脸蛋。”
“所以,这本账册,既是娘娘必须拿到手的东西,也是我玉笙献上的投名状!”
“天一亮,胡期恒被革职查办的消息就会传遍前朝后宫。我不是去自投罗网,我是在奔向我唯一能活命的地方!我必须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亲自将这份‘大礼’稳稳地交到娘娘手中,换我一个真正的未来!”
她顿了顿,眼中锋芒毕露,再无半分楚楚可怜的姿态。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我的路。你记着,胡期恒倒了,我这颗棋子,才算真正活了。”
玉笙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她望着景仁宫的方向,那巍峨的宫殿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去吧,把衣服准备好。”
“明日,不是玉答应去请安。”
“是罪臣的‘弃婢’,前去告发主家,为皇后娘娘分忧。”
***
翊坤宫内,一盏琉璃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将华妃脸上那份焦躁的艳丽,映照得有些扭曲。
周宁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娘娘!”
华妃心头一跳,猛地站起身,头上的金步摇剧烈晃动,发出清脆又烦人的声响。
“周宁海,你把话说清楚!”
“娘娘,年大将军……大将军给皇上上的贺表,出、出事了!”周宁海的额头死死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什么事?”华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哥哥能出什么事?”
“大将军他……他怕是忙中出错,写错了字。”
华妃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她长出了一口气,又缓缓坐了回去,用镶着宝石的长甲轻轻刮着描金的茶碗,语气里恢复了几分惯有的轻慢。
“本宫当是什么大事。一个字而已,哥哥是国之栋梁,皇上还能为这个怪罪功臣不成?”
周宁海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抬起头,一张脸惨白无血色。
“娘娘,大将军把‘朝乾夕惕’,写成了‘夕惕朝乾’!”
华妃端着茶碗的手顿住了。
殿内死一般的安静。
“夕惕朝乾……”她喃喃地重复着,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念了两遍,那张美艳的脸庞瞬间血色褪尽。
夕阳西下,乾坤颠倒!
“啪”的一声脆响,那只价值不菲的描金茶碗被她失手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皇上……皇上怎么说?”她的声音发颤,再也不见方才的镇定。
“皇上生了大气了!”周宁海哭丧着脸,“当场就把折子给摔了!”
“那折子呢?朱批呢?”
“没有朱批!皇上什么都没写,就命人把折子原样发回去了!”周宁海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娘娘,这比骂一顿还严重啊!皇上这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大将军!这怕是……”
“怕是什么!”华妃厉声打断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狮。
周宁海不敢再说下去,只重重磕了一个头。
华妃在殿内来回踱步,裙摆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她想起敦亲王倒台时,皇上那看似疲惫实则冷硬的神情。
她想起皇上命人清查哥哥名下产业时,那不容置喙的决绝。
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早已埋好的引线,如今,只因一个错字,便被彻底点燃了。
“本宫还能怎样?”她停下脚步,声音里透着一股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只能让哥哥上折请罪,沥血陈情,求得皇上宽恕!”
她猛地转向周宁海。
“你!你再去养心殿外头守着!看看皇上是否有空见本宫!就说本宫身子不适,思念皇上!”
“是!奴才马上就去!”周宁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华妃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周围的富丽堂皇,此刻都变成了无声的嘲讽。她脑中一片混乱。
“夕惕朝乾”……哥哥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是无心之失,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谁?谁有这个本事,能在哥哥的奏折上动手脚?谁又最希望看到年家倒台?
一个穿着月白色宫装,腹部微隆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莞嫔!甄嬛!
定是她在皇上面前吹了什么枕头风!定是她看见了奏折,故意曲解,才引得皇上龙颜大怒!皇帝对她的宠爱,那份几乎要将她捧到天上去的恩宠,就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华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去见皇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周宁海回来了。
华妃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怎么样?皇上肯见本宫了吗?”
周宁海的脸比去时更白,他甚至不敢进殿,只在门口跪下,声音细若蚊蚋:“娘娘……苏培盛苏公公传了话出来。”
“他说什么?”
周宁海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复述着:“苏公公说……皇上口谕。”
“皇上说,年大将军既然忙于‘夕惕’,华妃娘娘也该在宫里好生歇着,不必为国事操劳了。”
“轰”的一声。
华妃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夕惕”……皇上竟然亲口说出了这两个字!
这不是暗示,这是明明白白的警告!是毫不留情的羞辱!多年的情分,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华妃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紫檀木雕花椅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娘娘!娘娘您保重凤体啊!”颂芝和宫人们慌忙上前扶住她。
华妃却一把推开她们,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碎玉轩的方向。那张温婉柔顺,总是带着浅笑的脸,此刻在她脑中变得无比狰狞。
是她!都是她!是她夺走了皇上,是她害了哥哥,是她要毁了年家!
一股疯狂的恨意,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甄嬛……”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而怨毒。
***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
胡期恒与纳泰被革职押解回京的消息,已如无形的血水,浸透了紫禁城每一寸冰冷的砖缝。
景仁宫的晨省,气氛冷得能把人呼出的白气冻成冰棱。皇后端坐凤位,指尖上华丽的赤金护甲,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茶盏的釉面,发出细微而刺耳的“沙沙”声。
她不说话,底下乌泱泱跪着的嫔妃们,便连呼吸都成了一种罪过。
死寂中,殿外太监的唱和声猛然划破了这层凝固的空气。
“玉答应到——”
这一声,让所有人的后背都绷紧了。无数道目光,或轻蔑,或好奇,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射向殿门。
玉笙就这么走了进来。她身上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秋香色宫装,头上只一根素银簪,素面朝天。那张脸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可她的步子却稳得像在丈量脚下的金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这副模样,和众人预想中那个哭天抢地、没了主心骨的可怜虫,判若两人。
齐妃离皇后最近,看得也最清楚,她嘴角一撇,用帕子掩住一声满是鄙夷的嗤笑。
玉笙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她走到殿中,对着上首的皇后,行了一个结结实实的五体投地大礼。额头,重重地贴上冰凉坚硬的金砖。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皇后停下拨弄护甲的手,端起茶盏,目光却越过杯沿,落在那伏地的纤瘦身影上。她没叫起。
“你倒是来得早。”
这句听不出喜怒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齐妃立刻领会了精神,蠢蠢欲动的刻薄再也按捺不住,她身子前倾,声音尖利地划破沉寂。
“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玉答应的‘恩主’昨儿个才锁进大牢,听说还是敦亲王一党的余孽!妹妹今儿倒有这闲心来请安?这份胆色,姐姐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党羽”二字,就是催命符。所有人都等着看玉笙如何崩溃。
玉笙依旧伏在地上,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回齐妃娘娘的话。”她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有些闷,却异常清晰,“臣妾愚钝,听不懂什么叫党羽。臣妾只知道,自打进宫那天起,臣妾就是皇上的人,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奴婢。胡大人于臣妾,不过是同乡情分。他触犯国法,自有皇上圣断,自有王法处置,轮不到臣妾一个小小答应来操心。”
她稍稍停顿,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气,而后,声音陡然拔高,清亮而决绝!
“臣妾不敢妄议朝政,更不敢因私废公,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本分!若恪守本分也是罪,臣妾甘愿领罚!”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仅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更是反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因私废公”的齐妃脸上,同时还将“忠君”、“忠后”的高帽子稳稳地戴在了自己头上。
太漂亮了!
皇后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茶盏上移开。那眼神在玉笙的背影上停了很久,随即,她笑了。那笑意如春风化冰,瞬间驱散了满殿的寒气。
“起来吧。”
她转向脸色铁青的齐妃,语气带着三分申斥,七分却是说给满殿的人听:“齐妃,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玉答应深明大义,懂得忠君事主,这是天大的好事。”
皇后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震在每个人的心头。
“皇上昨夜还夸赞菀嫔,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本宫瞧着,玉答应也是个真正拎得清的。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主子,这后宫,才能安安稳稳,不出乱子。”
一句话,既点了昨夜养心殿的恩宠归属,又将玉笙这份“拎得清”的忠心,明明白白地昭告了后宫。
皇后对着玉笙招了招手,那神态,亲切得让人不寒而栗。
“好孩子,到本宫身边来。受了惊吓吧,瞧这小脸白的。绘春,去把那碟牛乳糕拿来,给玉答应压压惊。”
“谢皇后娘娘恩典。”
玉笙顺从地起身,眼圈适时地红了,那后怕与感激交织的神情,演得天衣无缝。她走到皇后身边,垂手而立,姿态恭敬得像一只最温顺的猫。
殿内众嫔妃看着这一幕,心如明镜。玉笙这条船,换码头了。而且,是皇后亲自掌舵,将她从即将倾覆的泥潭里,稳稳当当地拉上了自己的龙舟。
玉笙接过绘春递来的牛乳糕,小口小口地吃着,甜腻的奶香在口中化开。她的眼帘低垂,余光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与皇后在空中轻轻一触。
那一眼里,没有感激,没有畏惧,只有心照不宣。
——皇后娘娘,您要的那本账册,那柄足以了结胡氏一党的刀,臣妾已经替您磨好了。这枚投名状,您可还满意?
同一时刻,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天光未亮,寒气森然。
文武百官早已在丹陛之下肃立,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聚了又散,无人敢交头接耳。那封从西北八百里加急送回的奏折,就静静躺在皇帝的龙案上。
它不是纸,是火,也是冰。
皇帝的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那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培盛。”
“奴才在。”
“念。”
苏培盛躬着身子,从龙案上捧起那份奏折,走到殿中,展开。他那惯会唱喏的嗓子,此刻平板无波,不带半分情绪。
“……臣戎马半生,平西藏,定青海,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抚西北军民,如待赤子……”
通篇的请罪之言,却洋洋洒洒,先花了八成的篇幅,细数自己历年战功。那股子“非我不可”的傲慢,几乎凝成实质,冲撞着殿上君威。
“……然‘夕惕朝乾’笔误之罪,实乃臣疏忽,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苏培盛念完,殿内落针可闻。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诸位爱卿,都听见了吧?年大将军给朕的解释。”
张廷玉上前一步,他甚至没去看那份奏折,只对着皇帝深深一揖:“皇上,年大将军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只是……这奏折,与其说是请罪,不如说是表功。他这是在告诉满朝文武,告诉皇上您,离了他年羹尧,我大清的西北,便不安稳。”
老臣的话,平静却锋利。
“朕也是这么想的。”皇帝冷哼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冷得渗人。
一名专管纠察的御史立刻出列,激动得满脸通红:“启禀皇上!年羹尧跋扈不臣,目无君上!‘夕惕朝乾’四字,更是包藏祸心,其心可诛!此等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安天下!”
“皇上!臣以为不妥!”另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臣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年羹尧手握西北数十万兵马,党羽遍布朝野。此刻若操之过急,只怕……只怕会逼他狗急跳墙,于社稷不利啊!”
“是啊皇上,西北边防,全赖年大将军一人啊!”
殿内顿时嗡嗡作响,分作两派,吵嚷不休。皇帝听着底下嘈杂的声音,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倦怠。他抬起手,轻轻一压。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年羹尧,让朕寒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群臣,“罪臣允?谋逆之前,曾与他书信往来。朕截下的,只是其中一封。”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将年羹尧与敦亲王的谋逆案联系起来,这罪名,可就不是写错一个字那么简单了!
皇帝欣赏着他们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宣布了他的决定。
“传朕旨意。”
苏培盛立刻躬身上前:“奴才在。”
“着,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降为杭州将军!”
此令一出,朝堂上下一片哗然。川陕总督,封疆大吏!杭州将军,有名无实的闲职!这是直接把人从云端踹进了泥里!
一名与年家素来交好的大臣,脚下一个踉跄,面如死灰。
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说:“其川陕总督一职,由岳钟琪兼任。命岳钟琪即刻清点西北军务,凡有不法者,一并严查!”
岳钟琪是军中宿将,却向来与年羹尧不睦。这一招,何止是釜底抽薪。这是要把年羹尧的根,连着烂肉,一起刨出来!
“即刻赴任,不得有误!”
最后八个字,金口玉言,断绝了年羹尧所有转圜的余地。
皇帝这才像是办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看向自己的心腹大臣。
“张廷玉。”
“臣在。”
“将朕的意思,拟一道旨来看。”皇帝的声音平静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只是那笑意比殿外的寒风还冷,“字,要写得清楚些。免得咱们的杭州将军,眼神不好,又看不明白了。”
张廷玉心头剧震,深深叩首。
“臣,遵旨。”
皇帝站起身,拂袖而去。龙袍带起的风,吹得龙案上的奏折簌簌作响。
满殿的臣子,还僵在原地,只觉得那股风,刮得自己骨头缝里都是凉的。
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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