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里的这张照片是模糊版本,看不到沈砚坻的脸。
可她的穿着于这些不清楚是服装拍摄的同学们来说,无异于太过大胆、清凉又贴身,拍的照片也与旁边这位男同志过于亲密。
在照片的旁边还有几行配字——“某女学生作风轻浮,与男同志拍不良照片,严重影响校风校纪!”
配字不多,却每个字都精准打击“道德红线”。
对于不明就里的同学们来说,很容易被误导,这张照片就可以有另一番解读。
杭景枝没吭声,只是缓步走到公告栏前,在众目睽睽下,毫不犹豫地将那张照片一角撕住,“刺啦”一下撕了下来,连带着上面的污蔑文字一起揉成一团。
围观的同学顿时低声议论:
“就是她啊……”
“从小我爸妈就跟我说,女生要检点,不能乱来……”
声音细碎,却如锋利的鱼刺,一根根扎进人心。
林妙妙气得不行,替她向围上来的人解释道:“这是污蔑!造谣!”
四周的同学越聚越多。
杭景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不悲不怒,只有冷静和克制。
林妙妙忍不住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杭景枝垂眸看着手中被撕碎的照片残角与字条,下一刻,她抬手,毫不犹豫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找出是谁干的,正面澄清。”她话语坚定,“我现在就去找校领导。”
林妙妙点头应下:“你快去,我去帮你把剩下那几张也都撕了。”
杭景枝一路快步走向行政办公楼。
但是她来到教导处办公室,里面教导主任不在,却意外见到张雅莉和数学教研组长张老师在一旁的休息椅子上坐着。
“哟,杭景枝,你来了?”
张雅莉眼角微挑,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挂着一副“热情”的笑容,往她面前走了几步,语气却不紧不慢地透着某种说不清的意味,“教导主任不在呢,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不介意等一下吧?”
她说话时,微微仰着下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杭景枝,仿佛已经看到杭景枝站在风口浪尖被人“唾骂、指指点点、名声烂透”。
张老师见她进来,不悦地将手里那张公告栏照片放在一边,面色顿时冷了几分:“你是为公告栏照片的事来的吧?来的正好,我正准备跟主任反映这件事。”
她顿了顿,眉心蹙起,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你作为女学生,与男同志举止亲昵,穿着暴露,公然在校内出现这种照片,你可知道影响多恶劣?”
“这简直是败坏风气!”
杭景枝听着,只觉耳膜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
她缓缓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张雅莉。
那一刻她忽然全都明白了。
“是你做的。”
她声音很轻,甚至听不出情绪,却在寂静中落地有声。
张雅莉不答,只勾唇笑了笑,转头对自己的姑母张老师道:“姑母,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和杭景枝出去说几句话。”
张老师似乎也不想在办公室争执,摆摆手。
两人出了教导处,走至走廊尽头的楼梯角落,那里少有人来往,只有楼上传来的隐约朗读声在空中回荡。
“照片是你贴的?”杭景枝开门见山。
张雅莉抱臂靠墙,嘴角扬起:“你猜?”
这些照片,当时拍的时候陈厂长说过是厂里内部宣传使用的。
她不知道张雅莉到底是从哪里弄到的照片。
“你从哪儿拿到的?”
张雅莉耸耸肩,不答。
杭景枝眉眼不动,语气结霜:“你恶意散播照片,在公告栏捏造不实言论,败坏我名声,我会亲自去找校方领导说明真相,也会去公安局报案,你这是——侮辱与诽谤。”
张雅莉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玩笑,轻轻一笑,挑眉反问:“你确定要闹大?你真敢?”
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居然让一个现役军官跟你商拍……你知道一个军官一旦被扣上参与商业宣传的帽子,会有什么后果?”
楼道角落光线幽暗,头顶老旧的灯泡无人修理更换,忽明忽暗,晃得人眼花。
张雅莉的话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一动不动,像是突然被什么钉子钉住了。
好不容易问出口的一句话,也是话音不稳:“什么商拍?”
张雅莉看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心”为她解惑:“照片我是在百货商场看到的,贴在橱窗里,做服装广告用了。”
“而且就算照片没被商用,杭景枝,你总不至于不知道现役军官是不能随意参与这类宣传拍摄的吧?沈团长的脸确实是已经被模糊了,但是一旦被认出来……啧啧……”
杭景枝站在阴影里,指节已经泛白。
此时她犹如被人当头一棍打醒,脸色像是瞬间被抽走血色般苍白。
张雅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继续补刀:“就算没被商用,那种照片流出去就是违规,沈团长虽穿了便装,可他身份特殊,照片外泄——政治处一旦追责,被查、被问责、被处分——你觉得他能安然无事吗?”
张雅莉的一字一句无一不在提醒她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她整个人像被压在沉沉的水下,喘不过气来。
因为她的无知!
沈砚坻很有可能因为她轻则被通报批评,重则调离岗位,前途尽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无知造成的!
“你啊,真是害了人。”
张雅莉笑容却更深:“处分、通报、乃至调职,哪个不比你这点‘清誉’更严重?”
“所以啊,”张雅莉继续说,语气却愈发轻柔,“你现在还要说是侮辱?诽谤?你要跟校方领导说,你找了个团长级别的军官陪你拍了商业宣传照?”
“你是想全校知道你和沈团长私下关系暧昧?还是想让部队收到举报信,身为团长参与商拍把他调离?”
她笑了一下,笑得特别温柔,“你还要闹去公安局吗?杭景枝,你应该感谢我。我是好心来提醒你,你把自己名声毁了也就罢了,可不能连累了沈团长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空气仿佛凝滞,阳光被楼道挡住,只留下寂静的压迫。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没有一丝痛觉。
她抬起眼眸,勉力维持镇定——
“你想我怎么样?”
张雅莉轻轻一笑,假意亲切地看着她:“我不打算怎么样啊,看你怎么掂量!教导主任应该回来了吧?你是不是应该去说明下情况,毕竟你这事这会儿,全校应该都知道了,你要知道呀,这流言可是传播很快的……要不要澄清,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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