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的晨光,是从城中村巷口那棵老榕树的缝隙里漏下来的。林晚星攥着王建国给的旧自行车钥匙,车筐里装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和粉色小本子,车把手上还挂着个塑料袋,里面是王叔叔早上煮的茶叶蛋——这是她来深圳的第十二天,也是她决定不再只盯着工业区,转去城中村找工作的第一天。
前三天跑遍龙华工业区的电子厂和餐馆,换来的只有七次“没学历”、五次“没经验”和两次“不会粤语”的拒绝。昨天傍晚蹲在公交站牌下哭的时候,王建国在电话里说:“丫头,别死磕工业区,城中村的小馆子多,不挑学历经验,你去试试,说不定有机会。”今早天没亮,王叔叔就从床底下翻出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说“骑着去,省脚力,城中村巷子多,走路太费时间”,还帮她把车链上了油,车座调矮到她能轻松够到地面的高度。
林晚星骑着自行车,车铃“叮铃叮铃”响着穿过巷子。城中村的早晨比工业区热闹,早点摊的蒸笼冒着白汽,卖豆浆的阿姨推着小车吆喝,穿睡衣的住户端着脸盆去公共水龙头接水,晾衣绳上的衣服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像一面面彩色的旗子。她按着王叔叔画的简易地图,往“民乐村”的方向骑——那里是龙华有名的城中村,小饭馆、小超市挤在密密麻麻的握手楼之间,王叔叔说“那儿的馆子天天招人,你肯定能找到活”。
骑了大概二十五分钟,自行车拐进一条窄巷,“民乐村”的蓝色牌子就挂在巷口的电线上。巷子里更挤了,两边的楼房挨得极近,抬头只能看见窄窄的一片天,当地人叫“一线天”。墙上贴满了招工启事,红色的、黄色的纸片层层叠叠,有的被雨水泡得发皱,有的被新广告盖得只剩边角。林晚星把自行车停在巷口的修车铺旁,锁好车,开始挨家挨户看招工启事。
“湘菜馆招服务员,包吃住,月薪1600”“兰州拉面馆招帮工,管饭,1500一个月”“重庆小面招收银,会算账就行,1700”……她把符合条件的馆子地址都记在小本子上,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认真。走到巷子中段,一家挂着“阿梅快餐店”的馆子前,红色的招工启事格外显眼——“急招服务员2名,包吃住,月薪1800,做满半年加100,做满一年加200,无学历要求,能吃苦就行”。
林晚星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指尖攥着小本子,指节泛白。1800块,比她在盛达电子厂的工资还高200,还包吃住,做满半年再加100,一年加200——这意味着只要她好好干,一年后就能拿到2000块,攒钱读书的速度能快不少。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蓝布衫的领口,推开了快餐店的玻璃门。
店里摆着八张橙色的塑料桌子,桌面擦得锃亮,墙角的风扇转着,吹起桌角的菜单。老板娘正站在收银台后择菜,四十岁左右,扎着马尾,穿着灰色的围裙,看见林晚星,停下手里的活,问:“丫头,吃饭还是找人?”
“阿姨,我……我看见您这儿招服务员,想来试试。”林晚星把小本子递过去,指着上面记的招工信息,声音有点发颤,“上面写着包吃住1800,做满半年加100,一年加200,是真的吗?”
老板娘接过小本子,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林晚星——看她穿着洗得干净的蓝布衫,布鞋虽然旧却没沾灰,头发扎得整齐,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却很真诚,就笑着说:“是真的,丫头。我们这儿确实缺服务员,你以前干过没?”
“没……没干过服务员,但是我在老家的电子厂干过半年,天天熬夜焊电路板,能吃苦。我会扫地、擦桌子、洗碗,学东西也快。”林晚星赶紧说,怕老板娘因为没经验拒绝她,又补充道,“我还会算账,在电子厂帮组长算过考勤,要是您需要,我也能学收银。”
老板娘听了,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空桌子:“那你试试擦桌子吧,用这个抹布,先喷点洗洁精,再用清水擦,要擦得没油印才行。”她递过来一块黄色的抹布和一瓶洗洁精,“擦完桌子,再去后厨帮我洗几个碗,我看看你干活怎么样。”
林晚星接过抹布和洗洁精,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她喷了点洗洁精在抹布上,从最里面的桌子开始擦——先擦桌面,再擦桌腿,连桌角的缝隙都没放过。第一张桌子擦了三遍,直到用手摸上去没有一点油,才去擦下一张。八张桌子擦完,她的额头已经沁出了薄汗,却没敢歇,又拿着水槽里的碗去后厨洗。
后厨不大,却很整洁,灶台擦得发亮,调料瓶摆得整整齐齐。水槽里堆着十几个碗,林晚星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用洗洁精仔细地刷,连碗底的油污都刷得干干净净,再用清水冲三遍,最后放进旁边的碗柜里。老板娘站在门口看着,没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
“丫头,你多大了?家是哪儿的?”老板娘突然问。
“我十八了,家在盛达镇,刚来深圳十二天,现在住在亲戚家的饭馆里。”林晚星一边洗碗,一边回答,手里的动作没停。
“刚出来打工啊?”老板娘叹了口气,“不容易,我也是从老家来深圳的,刚开始也找不到工作,后来跟我老公开了这家快餐店,干了五年才站稳脚跟。”她走到林晚星身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歇会儿,喝口水,看你累的。”
林晚星接过矿泉水,说了声“谢谢阿姨”,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去,解了不少渴。她想起这十二天来的委屈,想起被电子厂拒绝时的失落,想起被餐馆老板嫌弃时的难过,现在终于有人愿意给她机会,心里暖暖的。
“丫头,你要是愿意,明天就来上班吧。”老板娘突然说,“包吃住,月薪1800,每个月十五号发工资。住的地方在饭馆后面的隔间,跟另外两个服务员一起住,虽然挤了点,但是有空调和热水器。做满半年,我给你加100,做满一年加200,要是干得好,以后还能给你涨更多。”
林晚星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老板娘又说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愿意!我愿意!阿姨,谢谢您给我机会,我肯定好好干,不偷懒!”
“不用谢,我看你是个踏实的孩子,肯定能做好。”老板娘笑了笑,“明天早上九点来上班,我给你找套服务员的制服,再教你怎么点单、怎么端菜。对了,我叫阿梅,你以后叫我梅姐就行。”
“好的,梅姐。”林晚星心里的激动快溢出来了,她攥着矿泉水瓶,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终于找到工作了,有了收入,有了住的地方,离攒钱读书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从快餐店出来,林晚星骑着自行车,车铃“叮铃叮铃”响得比来时更欢快。她忍不住哼起了在火车上听的歌,风吹在脸上,都是甜的。路过卖烤红薯的摊位时,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十块钱——这是王叔叔给她的零花钱,她咬了咬牙,买了个最大的红薯,热气腾腾的红薯捧在手里,暖到了心里。
回到王建国的饭馆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王叔叔正在后院劈柴,看见林晚星回来,放下斧头,问:“丫头,找到工作没?”
“王叔叔,我找到工作了!”林晚星跑过去,把烤红薯递给他,“在民乐村的阿梅快餐店,包吃住,一个月1800,做满半年加100,做满一年加200!梅姐说明天让我去上班!”
王建国听了,脸上露出了笑容,接过红薯,掰了一半递给她:“太好了!我就说你肯定能找到工作。1800块,还包吃住,待遇不错,你好好干,肯定能攒不少钱。”他咬了一口红薯,又说,“明天我送你去快餐店,帮你把东西搬过去,住的地方要是缺啥,跟我说,我这儿有多余的被子和脸盆。”
“谢谢王叔叔,不用您送,我自己能行。”林晚星咬着红薯,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您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
“跟我客气啥,你是张强的表妹,就是我侄女。”王建国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工作,好好攒钱,早点实现你的梦想,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晚上,王建国做了红烧肉、炒青菜,还炖了鸡汤,说是“给你庆祝找到工作”。林晚星吃得很饱,心里暖暖的。饭后,她开始收拾东西——三件换洗衣物、《红楼梦》、存折、小本子,还有王叔叔给的毛巾和脸盆,都装进了帆布包。王建国还把自己的旧台灯送给她,说“住的地方可能光线不好,你晚上看书能用”。
第二天早上八点,林晚星背着帆布包,跟着王建国往阿梅快餐店走。王叔叔帮她推着自行车,还拎着一床厚被子,说“深圳的冬天晚上有点冷,你盖着暖和”。走到快餐店门口,梅姐已经在等了,看见王建国,笑着说:“这是你家亲戚啊?看着就是个踏实孩子。”
“是啊,麻烦你多照顾她。”王建国把被子递给林晚星,又跟她说,“要是在这儿受了委屈,就跟我说,别憋着。”
林晚星点点头,眼眶有点红——她知道,王叔叔是真的把她当亲人,舍不得她受委屈。
王建国走后,梅姐领着林晚星去看住的地方。饭馆后面有个两层小楼,二楼的隔间就是员工宿舍,大概十平米,摆着三张单人床,另外两张床上已经放了行李。“那两个是小丽和小芳,也是服务员,今天休息,晚上你就能见到她们了。”梅姐指着空床说,“你睡这张,床底下有柜子,能放东西。空调在墙上,晚上冷了就开,电费不用你掏。”
林晚星把东西放在床上,开始整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帆布包放在柜子里,台灯摆在床头的小桌子上,《红楼梦》放在枕头边,方便晚上看。梅姐看着她整理,笑着说:“你还挺爱干净,以后宿舍就靠你收拾了。”
整理完住处,梅姐给林晚星找了套蓝色的服务员制服,衣服有点大,梅姐说“先凑活着穿,等周末我带你去买套合身的”。林晚星换上制服,虽然有点松,却觉得很正式,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是她第一次穿工作服,意味着她在深圳有了正式的生计,不再是那个只能靠亲戚收留的小姑娘了。
接下来的几天,梅姐开始教林晚星干活。早上九点到店里,先打扫卫生——擦桌子、扫地、拖地,把店里的里外都打扫干净;十点开始准备食材,帮着择菜、切菜,偶尔还会学炒几个简单的菜;十一点到下午两点是饭点,客人最多,她要负责点单、端菜、收碗,忙得脚不沾地;下午两点到五点是休息时间,她会拿出《红楼梦》看几页,或者跟小丽、小芳聊天;五点到晚上九点又是饭点,忙完后还要洗碗、打扫卫生,直到十点才能回宿舍休息。
小丽比林晚星大两岁,四川人,来深圳三年了,性格开朗,经常教林晚星说简单的粤语,“你好”“谢谢”“慢走”,还跟她说“客人要是说‘加餸’,就是要加菜,你别听不懂”;小芳跟林晚星同岁,湖南人,做服务员一年了,手脚麻利,教林晚星怎么快速端菜不洒,怎么记菜名更快,“你把菜名写在手上,多看几遍就记住了”。
刚开始干活,林晚星经常出错——点单时把“鱼香肉丝”写成“肉丝鱼香”,端菜时不小心洒了汤在客人衣服上,收碗时打碎了盘子。每次出错,她都很自责,梅姐却没骂她,只是说“没事,刚开始都这样,下次注意就行”,还帮她给客人道歉,赔偿打碎的盘子。小丽和小芳也会安慰她,“我们刚来的时候也经常出错,别放在心上”。
为了不犯错,林晚星把菜名写在小本子上,一有空就拿出来背;端菜时,她会用手托着盘子底,走得慢一点,确保不洒;收碗时,她会把碗叠得矮一点,避免打碎。慢慢地,她出错越来越少,干活也越来越熟练,点单、端菜、收碗一气呵成,梅姐经常跟客人说“这丫头刚来没多久,就这么能干”。
第一个月过得很快,每天虽然累,却很充实。林晚星每天都会把自己的工资算一遍——1800块,包吃住,每个月能攒下1500块,半年后1900块,能攒1600块,一年后2000块,能攒1700块。她把算好的数字记在小本子上,看着数字越来越多,心里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正月十五那天,梅姐给员工放了半天假,还发了两百块红包,说“元宵节快乐”。林晚星拿着红包,心里暖暖的,她给王叔叔买了条烟,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妈,我找到工作了,包吃住,一个月1800,您别担心,我在这儿挺好的”。母亲在电话里哭了,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她也哭了,却笑着说“妈,我不累,我能挣钱了,以后能给您寄钱了”。
二月十五号,是发工资的日子。梅姐把1800块现金递给林晚星,说“丫头,这是你的工资,好好攒着,别乱花”。林晚星接过钱,手指触到崭新的钞票,心里激动得不行——这是她在深圳挣的第一份工资,是她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离她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她把钱分成三份:1500块存进银行,200块留着当零花钱,100块给王叔叔买了酒和水果。王叔叔不肯要,说“你自己攒着读书用”,她却硬塞给他,说“您照顾我这么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晚上回到宿舍,林晚星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的《红楼梦》,心里满是憧憬。她想起梅姐说的“做满半年加100,做满一年加200”,想起自己的梦想——考高中,考大学,不用一辈子在流水线上干活。她攥了攥手里的工资,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阿梅快餐店好好干,不偷懒,不犯错,争取早点涨工资,早点攒够学费,实现自己的梦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红楼梦》上,林晚星笑了——她在深圳终于有了第一份生计,有了住的地方,有了能让她靠近梦想的机会。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可只要她肯努力,肯吃苦,就一定能在深圳站稳脚跟,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让母亲和王叔叔为她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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