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早,我正吩咐小丫头们把各色绸缎搬出来晾晒,忽见紫鹃急匆匆走来,眼圈儿微红。我忙拉她到廊下问:“这是怎么了?”
紫鹃低声道:“我们姑娘昨夜又哭到二更天,今早起来不肯用膳,直说心口疼。”
她悄悄望了眼院里正在踢毽子的宝玉,“原是为昨下午宝姑娘来时……二爷追着问香囊的事,冷落了姑娘。”
我心中了然。昨日宝钗来送薛姨妈带的蜜饯,宝玉确实热络了些,连黛玉掷还的旧帕子都忘了接。
正要细问,忽见宝玉笑着跑来:“你们说什么体己话呢?紫鹃姐姐,林妹妹可好些了?”——他倒还记得。
紫鹃偏过头不语。我忙打圆道:“正说芒种节要祭饯花神,林姑娘可要出来逛逛?”
话音未落,麝月喘着气跑来:“二爷快去看看!宝姑娘在滴翠亭那儿扑蝴蝶,扭了脚了!”
宝玉抬脚就要走,被我一把拉住:“您好歹换双鞋,这绣鞋昨儿才沾了泥。”说着给紫鹃使眼色。紫鹃会意,转身往潇湘馆去了。
待我给宝玉换好鞋,故意慢腾腾系带子时,果然见黛玉扶着雪雁从竹影里转出来。宝玉立刻忘了扑蝶的事,笑着迎上去:“妹妹也出来散散?”
黛玉却不看他,只对我道:“袭人姐姐,前儿你说的那个茉莉香粉,可还有多的?”我忙说有的,请她屋里坐。
正说着,忽见小红慌慌张张从滴翠亭方向跑来,发髻都松了。晴雯在后头追着骂:“小蹄子逛野了!茶炉子都烧干了也不管!”
小红喘着气道:“真真是撞见鬼了!方才我和坠儿在亭子里说话,宝姑娘在外头突然喊林姑娘的名字,说看见她蹲在河边……”她突然看见黛玉就在眼前,吓得噎住了。
黛玉蹙眉:“我何曾去过河边?”宝玉也好奇:“宝姐姐看见你什么了?”
我忙打断:“必是看错了。小红你去厨房要些冰,就说二爷要镇酸梅汤。”支走小红后,我故意提高声量:“说起来,宝姑娘方才扭了脚,可要请太医?”
宝玉果然转身要走:“我去瞧瞧!”黛玉冷笑:“快去罢,横竖人家是为了替你扑蝴蝶伤的。”
宝玉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我正要劝解,却见凤姐带着平儿风风火火赶来:“好啊,都躲懒呢!老太太让各房去领端午节的赏,偏你怡红院的人影儿都不见!”
她一眼瞥见黛玉,又笑:“林丫头正好,你昨儿要的软烟罗,我找出来了。”说着却把宝玉拉到一边低声问:“听说你房里的小红和贾芸有首尾?”
宝玉茫然:“哪个贾芸?”凤姐拍手笑:“可见是胡说!我正要讨小红使唤,既这么着,明儿就让我领去吧。”
这时宝钗一瘸一拐地来了,莺儿捧着个锦盒跟在后头。她先对凤姐道:“嫂子要的人,我可作保是个好的。”又向黛玉笑:“妹妹瞧,这是前儿说的蔷薇硝,特地给你带来的。”
黛玉不接,只淡淡道:“难为姐姐扭了脚还惦记我。”宝钗神色微顿,旋即笑道:“原是我眼拙,方才在河边把个蹲着摘野花的丫头错看成妹妹了。”
忽见探春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个荷包:“这可是二哥哥的?竟落在石榴树下了。”又悄声对宝玉道:“赵姨娘又为环兄弟的鞋袜闹呢,你小心些。”
宝玉皱眉:“又与我什么相干?”探春冷笑:“她说你挑唆着我不给环儿做针线。”说着把荷包掷还给他。
我接过一看,针脚细密,分明是黛玉的手艺。宝玉也认出来了,急着要藏,早被宝钗看见:“好精致的活计,倒是像……”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黛玉脸色煞白,扭头就走。宝玉急着要追,被凤姐拉住:“你且跟我领赏去!”宝钗也道:“我那儿有上回说的《山居赋》,二爷不去瞧瞧?”
我忙给麝月使眼色,让她跟着黛玉去。回头看时,宝玉已被众人拥着往库房去了。
午后收拾衣物,发现那荷包不见了。正寻找时,小丫头来说:“林姑娘把荷包要去了,说既然不爱惜,不如烧了干净。”
见院中石榴花瓣落了一地,想是昨夜风急。正待唤小丫头来扫,却见宝玉蔫头耷脑地回来,一见落花,反倒蹲下身发怔。
“这又是唱哪出?”我端了水来,“快收拾了,仔细让老太太看见又说懒。”
他却不理,竟扯起衣襟兜那些残瓣,忽抬头问:“那年林妹妹葬桃花的铁锄,可还收着?”
我心中咯噔一下——去年为这事,他哭了整整半日。忙劝道:“何苦又找那不自在?林姑娘如今身子刚好些……”
话未落音,他已兜了满衣花瓣往外走。我急得跺脚:“才换的云绫褂子!”追到月洞门,恰撞见宝钗带着莺儿过来。
“宝兄弟这是?”宝钗讶然望着宝玉背影。我勉强笑答:“二爷说拾些花瓣给姑娘们制胭脂。”莺儿噗嗤笑了:“制胭脂该用玫瑰,石榴花哪使得?”
宝钗却蹙眉望望潇湘馆方向,忽然道:“我约了云妹妹看字帖,袭人你好生跟着宝兄弟。”说罢匆匆去了。
我追到沁芳闸边,早不见人影。正焦心时,忽听山坡后传来哭声——是林姑娘的声音!忙隐在树后张望,只见黛玉荷着花锄,边哭边念什么“花落人亡”。
才听两句便觉心惊肉跳,待要上前,又见宝玉从对面坡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怀里花瓣撒了满坡,竟像是痴了。
“原来……前些日晴雯没给她开门?”我猛然想起那晚宝玉醉酒早睡,特意吩咐不开院门,竟闹出这等误会!
正自懊恼,忽见黛玉啐了句“短命鬼”,抽身便走。宝玉呆立片刻,又追上去拦她。
我忙躲到山石后,听宝玉颤声道:“只说一句话……从今撂开手……”
黛玉果然站住。两人一个赌咒发誓,一个拭泪追问,说到“三日不理四日不见”时,竟都哭了。
我悄悄折了枝桃花握着,心下计量:若此刻出去,反倒撞破好事;若不去,又怕他们哭狠了伤身。
忽听黛玉道:“前儿为什么不开门?”宝玉急得赌誓:“要我这么着,立刻就死了!”
我忍不住探出身,故意让树枝沙沙响。我装作才寻来的模样:“可算找着了!琏二奶奶请宝二爷立刻过去呢。”
宝玉跺脚:“什么要紧事!”我笑道:“说是得了幅古画,请爷去辨真伪。”又向黛玉道:“姑娘也去瞧瞧?说是仇英的《葬花图》呢。”
黛玉别过脸:“与我什么相干。”却悄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我上前帮她理锄头,轻声道:“前些日晚上二爷醉得厉害,是我吩咐闭门的,原怕小丫头们照顾不周……倒让姑娘受委屈了。”
她指尖微微一颤。宝玉恍然大叫:“原来如此!好姐姐,你怎么不早说!”急着要去拉黛玉的手,却被她甩开。
“凭谁闭门,横竖与我无干。”黛玉说着,眼角却瞟见宝玉衣襟上的花瓣汁液,忍不住道:“这汁子最难洗,还不快换去!”
我忙道:“前儿太太赏的茉莉粉,我给姑娘留了一盒。”又推宝玉:“爷快去换衣裳,仔细着凉。”
看着二人前一后往怡红院去,一个仍嘟囔着“冤屈”,一个却悄悄放慢了步子,我这才松了口气。
低头见落花丛中露出半截香囊——正是黛玉前日赌气绞坏的那个,不知何时又细心补好了。
拾起来揣进袖中,山风掠过,吹得满树桃花纷扬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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