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给宝玉熨明日要穿的雀金裘,忽见莺儿提着个锦匣往东院去。
那锦匣看着眼熟,像是前儿薛姨妈装参须用的。心下诧异,薛家近来与东院并无往来,怎的突然走动起来?
过了两日,茗烟鬼鬼祟祟来找我,袖子里揣着包松子糖:姐姐尝尝,我干娘给的。
我笑骂:你哪来的干娘?莫不是偷了哪个婆子的体己钱,认钱做娘?
他急得赌咒发誓:真是新认的干娘!薛姨妈做的保山,昨儿还摆了酒呢。
我手中熨斗一滞。茗烟的娘是管园子西南角门的老婆子,平日里连正经主子都难得见一面,怎就攀上了薛家?
午后去给王夫人回话,恰见薛姨妈带着莺儿出来。莺儿鬓边多了支银簪,样式虽简单,却比往日戴的鲜亮些。
薛姨妈笑道:正要找你说呢,莺儿认了茗烟他娘做干亲,往后还要你多照应。
我忙应了,心下却转了几个弯。回怡红院的路上,故意绕到西南角门。
果然见茗烟娘穿着新做的青缎比甲,正与几个婆子说笑:……不过是个干亲,偏薛姨妈客气,非要给莺儿姑娘打对银镯子。
小丫头们挤眉弄眼,这个说妈妈如今体面了,那个道赶明儿也给我认个干娘。
晚间莺儿来送针线,我故意试探:听说你认了干亲?真是大喜事。
她脸一红,手指绞着衣带:原是姨妈的意思……说茗烟妈妈孤苦,让我多走动走动。
说着从袖中掏出个香囊:这是干娘给的,里头装着平安符。
我接过香囊细看,针脚虽是粗劣,用料却是上好的杭缎——绝不是茗烟娘能有的东西。香味也奇特,像是蘅芜苑常用的冷香丸气息。
次日茗烟来回事,腰间果然挂着个同样的香囊。宝玉还笑:你倒学起姑娘们戴香囊了。
茗烟挠头笑道:是干娘给的,说能辟邪。
转过穿堂,正遇见平儿。她拉着我悄声道:可听说薛家认干亲的事?昨日薛姨妈特地来找奶奶,说要给茗烟娘换个轻省差事——管小库房的香烛纸马。
她抿嘴一笑,那可是油水差事,赵姨娘争了半年都没争到。
我忽然想起前日听见薛姨妈和王夫人说话:……宝玉日渐大了,外头的事也该有个知根知底的照应。
当时只当是寻常闲话,如今想来,竟是在说茗烟。 雨夜当值,听见宝玉和麝月说笑:茗烟这小子近日殷勤得很,天天往薛姨妈处送时鲜果子。
麝月笑道:怕是惦记着莺儿姐姐吧? 窗外忽然掠过个人影,看身形像是莺儿。
这么晚了她往东南方向去——那边只有茗烟娘住的矮房和薛姨妈的梨香院。
次日清晨,我看见茗烟娘提着食盒从梨香院出来,脸上堆着笑。食盒里飘出火腿鲜笋汤的香气——那是薛姨妈的家乡菜。
路过下房时,听见小丫头们嚼舌:昨日茗烟娘竟使唤起浆洗婆子来了,说是薛姨妈赏的体面。
凤姐儿知道后,只淡淡说:既然认了干亲,常来往也是应当。却让平儿把西南角门的差事派给了旺儿媳妇。
如今莺儿往东院走得勤了,有时带着针线,有时捧着点心。茗烟跑腿也越发殷勤,宝玉的外书事务半都经他手。
只有一次,我看见莺儿站在蔷薇架下抹眼泪,手里攥着个褪色的香囊。见我来了忙笑道:砂子迷了眼。可她指甲缝里沾着香灰,像是刚烧过什么纸笺。
中秋那夜,薛姨妈特意赏了茗烟娘一壶金华酒。老婆子吃醉了,拉着我说:姑娘不知道,我们莺儿将来是有大造化的……话未说完就被莺儿扶走了。
月光照见地上落着个平安符,拆开看时,里头除了香灰,还有极小一行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拆开那枚平安符时,指尖都在发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八个字细若蚊足,却是用胭脂膏子写的——正是宝姑娘平日染指甲用的凤仙花汁。
三日后,我亲眼见莺儿往茗烟娘屋里送新被褥。那锦被面是上用的软烟罗,绝非凡品。茗烟娘笑得见牙不见眼:难为薛姨妈想着,我们烟儿怕冷……
是夜雷雨交加,我因惦记宝玉明日要穿的貂颏满襟暖袄还未熏香,冒雨往怡红院去。路过西南角门下处时,忽见个水红身影闪进茗烟娘的矮房——那身影我认得,是莺儿常穿的杭绸比甲。
窗纸被雨打湿,透出昏黄烛光。我鬼使神差蹲在窗下,听见里头茗烟娘笑道:好姑娘,难为你送醒酒汤来。烟儿在里间歇着呢,灌了两杯黄汤就睡死了。
接着是碗盏轻响,莺儿的声音比平日软糯三分:妈妈也早些歇着,我顺道瞧瞧茗烟哥哥可要茶水。
里间门吱呀一声。我透过窗纸破洞,见莺儿站在炕前,发间水珠滴在茗烟脸上。那小子其实醒着,眼睛瞪得溜圆,喉结上下滚动。
哥哥好睡,莺儿假意替他掖被角,手指却划过他敞开的衣襟,姨妈让我送解酒丸来。她掌心托着粒丸药。
茗烟猛地坐起,炕桌被撞得晃荡。莺儿顺势跌进他怀里,罗带不知怎的就松了,露出里头桃红主腰。她喘着气笑:哥哥仔细,药要撒了……
烛火忽然熄灭。黑暗中只闻衣料窸窣,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忽听莺儿娇声道:好哥哥,你且疼我……日后在二门外听见什么新鲜事,记得说与我解闷儿。
茗烟喘着粗气应道:我的命都是你的……
雷声炸响时,我看见莺儿从炕上摸出个香囊塞进枕下——正是那日她掉在蔷薇架下的旧香囊。
雨声盖过所有动静,唯有莺儿临走时的话清晰可闻:姨妈说了,年后就让你管东街的当铺。
次日清晨,茗烟娘逢人便夸莺儿贤惠:昨夜雨大,特意来给我送安神汤。可她衣领下分明藏着道抓痕。
宝玉使唤茗烟时,这小子魂不守舍,腰间新挂的荷包绣着鸳鸯戏水——那是莺儿最拿手的针线。
有次他替宝姑娘往外书房送东西,竟熟门熟路地从多宝格暗格里取砚台。
这两日,薛姨妈忽然说要在梨香院摆酒。席间茗烟来回宝玉外书房的事,薛姨妈笑着赐座,还让莺儿给他布菜。王夫人诧异道:何时这般体面了?薛姨妈抿嘴一笑:认了干亲,原该如此。
如今府里大小事,薛姨妈总比旁人先知三分。那日赵姨娘兄弟赵国基暴毙,薛家竟提前送去了奠仪。凤姐儿查对牌时疑惑:这事我今早才得知,薛姨妈倒像未卜先知。
只有我瞧见,赵国基死前那晚,茗烟曾鬼鬼祟祟从赵姨娘院里出来。
深秋夜里,我见莺儿独自在井台边烧东西。纸灰飞扬中,她喃喃自语:东风已至……转身时衣领松脱,颈间红痕如胭脂画就。
前日茗烟突然识文断字了,竟能念通宝玉外书房的书信。宝玉还夸:莫非开了窍?唯有我看见他袖中藏着本《千字文》,扉页写着蘅芜苑赠。
昨夜巡夜婆子说,瞧见茗烟从梨香院角门溜出来,肩上扛着个布袋。今早薛姨妈就得了消息:宫里夏太监要来借银子的密信,竟比王夫人还早知晓半个时辰。
风越来越冷,我抱着宝玉的斗篷站在穿堂下。看见莺儿给茗烟整理衣领,指尖掠过他喉结:好哥哥,明日查清琏二爷江南采买的账目……姨妈重重有赏呢。
茗烟痴痴望着她鬓边的金镶珠蝴蝶簪——那原是宝姑娘的旧物。
我望着满园芍药,忽然想起那个平安符上的预言。原来这,从来都不是等来的——是有人早在暗处,布好了每一缕吹向荣国府的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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