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收拾着碗筷,外头雪光映得窗纸透亮。贾母扶着鸳鸯进来,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她径直走到惜春画案前,手指轻轻抚过未干的墨迹。
“不管天冷天暖,你只管画去。”贾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年下若实在完不成也就罢了。唯独昨日琴丫头折梅的景致,要一笔不错地添上。”
惜春执笔的手微微一颤,画纸上众姊妹的眉眼尚在朦胧中。我瞧见她目光在黛玉的轮廓上停留良久,才缓缓落笔。
李纨忙打圆场:“让四妹妹静静心,咱们且猜谜取乐。”
探春推着李纨笑道:“大嫂子昨夜说要编四书谜的,快说来听听。”
“‘观音未有世家传’,打四书一句。”李纨话音未落,湘云便抢着道:“‘在止于至善’!”
宝钗轻轻摇头:“云儿再细想想‘世家传’三字的深意。”
黛玉原本倚窗观梅,这时转过头来,眼波流转间轻声道:“莫不是‘虽善无徵’?”
众人抚掌称妙。我添茶时瞥见惜春怔怔望着画中黛玉的衣带,朱砂笔在指尖转了几转。
“‘一池青草草何名’?”李纨又出一题。
湘云急急道:“定是‘蒲芦也’!”
这时宝玉蹦跳着进来,发梢还沾着雪珠。他凑到画案前惊呼:“四妹妹把林妹妹画得真像!”
贾母闻言走近细看,忽然对鸳鸯低语:“明日进宫赴宴,把前儿北静王府送的那对翡翠玉镯找出来。”
王夫人正巧进来听见,脸色微沉:“老太太又要赏人?那镯子原是......”
“我自有主张。”贾母打断她,转而笑道,“纹儿绮儿也编了谜?”
李纹出“水向石边流出冷”,探春猜是“山涛”;李绮的“萤”字谜被宝琴猜作“花”字。黛玉掩口轻笑:“妙极,萤本是草化。”
宝钗温声提议:“这些虽雅,不如做些俗物谜,更能雅俗共赏。”
湘云立即拍手:“我编了支《点绛唇》——”
说着便念:“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众人猜和尚道士,独宝玉笑道:“定是耍的猴儿!”湘云说末句“后事终难继”指猴儿剁尾,满屋笑倒。
我见惜春悄悄在画中黛玉裙边添了支红梅,那姿态竟与昨日宝琴折梅时有七分相似。
宝钗念出谜面时,声音格外清越:
“镂檀锲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
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众人正猜着,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鸳鸯掀帘回报:“北静王府送年礼来了,特意指明有给林姑娘的雪蛤膏。”
贾母笑意深了些:“难为他们惦记。”转头见黛玉低头绞帕子,又道,“玉儿过来试试这镯子。”
王夫人忽然插话:“宝丫头也试试,你戴翡翠最是端庄。”
宝钗尚未答言,宝玉已抢过玉镯给黛玉戴上:“林妹妹戴着果然好看!”
这时宝玉念出他的谜:
“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提防。
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欷歔答上苍。”
黛玉轻声对了个:
“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见狰狞。
主人指示风雷动,鳌背三山独立名。”
我注意到贾母看着黛玉腕上玉镯,眼里闪过深思。告退时,我听见贾母对鸳鸯叹息:“......眼见这府里一日不如一日,总要给玉儿寻个妥帖的归宿。”
经过画案时,见那幅未完成的《大观园行乐图》上,众姊妹环绕嬉戏,独黛玉衣带当风,似要乘风归去。窗外暮雪又起,梅影渐渐模糊在暮色里。
次日寅时刚过,贾母院中便灯火通明。我捧着新熏的雀金裘进去时,见黛玉已梳妆妥当,穿着月白绫袄,外罩银鼠比甲,浑身上下素净得只剩鬓间一支珍珠簪。
太素净了。贾母招手唤鸳鸯取来首饰匣,亲自拣了支赤金点翠步摇替黛玉簪上,今日不同往常。
探春穿着玫瑰紫二色金襕裙进来,见状笑道:林姐姐这般打扮,倒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贾母端详着黛玉,忽然对鸳鸯低语:把前儿宫里赐的东海珠串也取来。
王夫人进来请安时,脚步顿了顿:老太太今日带两个孩子进宫?
带她们见见世面。贾母语气平淡,玉儿许久没见元春了。
宫轿抵达时,晨光初露。黛玉踩着脚凳下车,珍珠串在朝阳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探春悄悄拉她衣袖:姐姐看,北静王府的车驾也在。
才入宫门,便见元春身边的女官迎上来:贵妃娘娘正念着老太太呢。引路时又轻声道,北静王太妃也在娘娘宫中。
穿过九曲回廊,远远就听见笑语声。元春穿着杏黄宫装坐在上首,下首坐着位满头珠翠的老妇人,正是北静王太妃。
这就是林探花家的姑娘?太妃向黛玉招手,过来我瞧瞧。
黛玉行礼时,太妃拉着她的手细看:好齐整的模样,这通身的气派,倒比画上的还俊。说着褪下腕上的翡翠镯子,初次见面,拿着玩罢。
元春笑道:太妃厚赐,还不谢过。
我站在廊下,听见太妃对贾母说:这孩子我瞧着投缘,改日请老太太带她过府赏梅。
宴席设在御花园暖阁。黛玉被安排在太妃身侧,探春紧挨着元春。酒过三巡,忽听太监通报:北静王来给太妃请安。
珠帘响动,一位身着亲王常服的青年迈步而入。他目光扫过宴席,在黛玉身上停留一瞬,方才向太妃行礼。
你来得正好。太妃笑道,方才还与贾老夫人说起赏梅的事。
北静王接过宫人奉上的酒盏,向贾母敬酒:本王园中红梅正盛,不知老夫人何时赏光?
他说话时,眼风似不经意掠过黛玉。我瞧见她低头抚弄着腰间玉佩,耳垂微微泛红。
宴席将散时,元春特意留下贾母说话。我随黛玉在偏殿等候,忽见北静王走来,手中捧着个锦盒。
林姑娘,他温声道,这是御赐的松烟墨,听闻姑娘擅书,正好物尽其用。
黛玉正要推辞,他已将锦盒交给紫鹃。这时贾母与元春相携而出,见状笑道:王爷费心了。
回府路上,贾母一直握着黛玉的手。车轿行至宁荣街时,她忽然轻叹:你母亲若在......
话未说完,轿外传来马蹄声。北静王府的侍卫追上来,奉上个手炉:王爷说雪天路滑,特送手炉给林姑娘暖手。
黛玉接过手炉,指尖在炉壁的蟠龙纹上轻轻摩挲。我瞧见那手炉竟是紫金所制,盖上嵌着颗龙眼大的东珠。
回到贾母院中,王夫人早已候着。她盯着那手炉看了半晌,勉强笑道:北静王真是周到。
是夜,我替宝玉铺床时,他忽然问:今日宫宴,林妹妹可开心?
我正要答话,窗外忽然飘来笛声。宝玉侧耳听了片刻,披衣就往外走:是《梅花三弄》,定是林妹妹在吹笛。
我跟到潇湘馆外,见黛玉独坐梅下,北静王所赠的手炉静静放在石凳上。她望着天际残月,笛声如泣如诉。
次日一早,薛姨妈带着宝钗来请安。宝钗穿着崭新的蜜合色棉袄,领口围着白狐风领。贾母却只问:昨日给姨太太送的人参可用了?
王夫人忙道:正要谢老太太赏。宝姑娘今日气色好多了。
这时鸳鸯捧着个锦盒进来:北静王府送来的,说是给林姑娘解闷的玩物。
盒中是一套罕见的雨花石,每块石纹都似山水画卷。宝玉拿起一块对着光看,忽然道:这纹路倒像苏州的拙政园。
黛玉凝视石块,眼角微微发红:难为王爷费心,连我故乡的景致都寻来了。
宝钗悄悄退出屋子,在廊下遇见正来的王熙凤。我听见她轻声说:麻烦二嫂子跟姨母说,那些衣裳首饰都不必再准备了。
宝钗望向窗内,黛玉正将雨花石凑到宝玉眼前,两人头挨着头细看石上纹路。
她淡淡一笑,转身离去时,白狐风领在寒风里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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