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踏入怡红院的门槛,满身还带着殡葬的香火气,麝月便急急迎上来,眼圈儿红红地拉住我的衣袖。
好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天院里闹得天翻地覆......
我放下包袱,先往熏笼那边望了望:慢慢说,晴雯可好些了?
才服了王太医的药睡下。麝月压低声音,前儿为了补二爷的雀金裘,病得咳血,把我们都吓坏了。
正说着,宝玉从里间出来,一见我就跺脚:袭人,你快去瞧瞧!晴雯这病反反复复的,王太医说是什么‘劳了神思’......
我忙上前请安:二爷别急,方才进门时遇见王太医,都告诉我了。
走到暖阁前,轻轻掀开帐幔,只见晴雯脸色蜡黄地睡着,呼吸间还带着嘶嘶的痰音。枕边散着几缕孔雀金线,在晨光里幽幽发亮。
这是......我拈起一根金线。
麝月叹道:就是那夜补衣裳剩的。她强撑着界了整夜,四更天才补完,说完‘到底不像’就晕过去了。
我正要细问,忽见小丫头篆儿端着药进来,看见我像见了救星:袭人姐姐可回来了!晴雯姐姐昨儿又不肯吃药......
给我吧。我接过药碗,在炕沿坐下,轻轻推醒晴雯,好妹妹,该吃药了。
晴雯睁开眼,见是我,勉强一笑:你回来了......娘的后事可都妥当了?
都妥了。我舀起一勺药喂到她唇边,倒是你,我才走几日,就闹成这样。
她抿了一口药,忽然咳嗽起来:怨不得别人......那雀金裘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我既看见了,难道睁着眼不管?
宝玉在旁急道:什么劳什子,烧了就烧了,值得你拚命!
二爷快别这么说。我忙打断,老太太赏的东西,原该珍惜。只是......我转向晴雯,下回可不许这样逞强了。
喂完药,麝月拉我到耳房,将坠儿的事细细说了。末了叹道:我知道晴雯太性急了些,可那日的情形,实在拦不住......
我沉默片刻:宋妈妈现在何处?
在后院厢房住着,说是等姐姐发落。
我取出对牌:你去账房支十两银子,连坠儿的铺盖一并送去。就说我的意思,让她给坠儿找个好人家。
麝月去后,我独自在院里站了会子。忽见宝玉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本《诗经》,却是一页未翻。
二爷今日不出门?
身上不好,告假了。他望着晴雯的屋子叹气,这些日子园里冷清得很。林妹妹前儿也咳嗽,探春又侍候大太太吃药,诗社空了好几期了。
正说着,平儿捧着个锦匣过来:二奶奶让送来的血燕,给晴雯补身子。又悄声道,姨老爷升了九省都检点,雨村老爷也补授大司马,这几日府里忙得脚不点地呢。
我接过锦匣,心里沉甸甸的。年关将近,偏生这多事之秋。
晚间给晴雯擦身时,发现她肩胛骨瘦得硌手。她闭着眼轻声道:那日坠儿娘说咱们直呼二爷名讳......我是不是太张狂了?
我拧干帕子,轻轻敷在她额上:老太太早说过,叫名字是为好养活。你且安心养病,别想这些。
待她睡熟,我走到院中。但见月色清冷,竹影斑驳,忽然想起母亲临终的话:在府里当差,既要尽忠,也要惜福。
远处传来更鼓声。明日,怕是还有更多要操心的事。
第二日,我才将晴雯的药碗收拾妥当,便见小丫头喘着气跑来:姐姐,珍大奶奶那边打发人送年礼来了,平儿姐姐请快去帮着收点呢。
忙忙地赶到前头,但见院中箱笼堆积,两个婆子正抬着个紫檀木匣子进来。平儿擎着账本站在廊下,见了我便招手:
来得正好,你素日最懂这些。瞧瞧这匣子里的锞子,说是宁府才倾的押岁锞子。
我揭开匣盖,但见金光灿灿,梅花式的、海棠式的、笔锭如意的、八宝联春的,个个精巧可爱。随手拈起一个梅花锞子,只觉沉甸甸的压手。
成色可还使得?平儿问。
我对着日细看纹路:都是上等赤金。这一匣子怕不有二百来个?
二百二十整。平儿压低声音,听说宁府用了一百五十多两碎金倾的。珍大爷特意吩咐,要给老太太过目后再分送各房。
正说着,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贾蓉捧着个黄布口袋进来,看见我们忙站住:二婶子可在?父亲让我来送春祭的恩赏。
平儿忙迎上去:二奶奶往太太屋里去了。这是......
贾蓉将口袋小心放在桌上,抹了把汗:才从光禄寺领回来的。父亲说务必先请老太太过目。
我瞧见那口袋上皇恩永锡四个大字,在日光下泛着金辉。底下还有一行小字,隐约看见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字样。
这时鸳鸯匆匆走来,在我耳边低语:老太太醒了,问起年下的事呢。
我忙对平儿道:这里交给我,姐姐快去回老太太的话。
待她去了,我命小丫头:去请琏二奶奶屋里的彩明来,带着戥子登记。
一时彩明来了,我们一同清点。忽见贾珍大步进来,见我们在忙,点头道:仔细些,这是皇上赏的体面。
我忙垂手应了,见他拿起个海棠锞子端详,又对贾蓉道:去问你琏二婶子,正月请吃年酒的日子可拟定了?旧年重了几家,倒像咱们送虚情似的。
贾蓉应声而去。我悄悄问彩明:往年也是这般谨慎?
彩明低声道:今年更甚。听说珍大爷前儿在祠堂守了一夜,亲自盯着打扫供器。
正说着,忽见赖大家的进来回话:珍大爷,宗祠的大香炉已擦洗过了,神主也请出来了。
贾珍点头:告诉赖升,明日吉时悬供影像。
我在一旁听着,忽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祭祖如见亲,心诚最要紧。手里捏着的金锞子,不觉已焐得温热。
日头西斜时,总算将各色年礼清点完毕。回到怡红院,见宝玉正和麝月说话,看见我便问:听说宁府送了好些金锞子来?
我笑道:二爷又动顽心了?那是祭祖用的。
他凑近低声道:我瞧见有个笔锭如意的式样极好,明儿讨来给林妹妹压岁可好?
我正要答话,忽见个小丫头跑来:袭人姐姐,老太太叫呢,说年下的事要吩咐。
忙整理衣裳出去,心里却想着:这年关越近,府里越是忙乱,明日还要帮着准备供品,怕是又不得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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