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极西之地,一座大山仿佛被一柄开天辟地的巨剑狠狠劈开,留下了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疤——裂风谷。
谷壁陡峭如削,呈现出一种被巨力强行撕开的、令人心悸的暗沉色调。最狭窄的裂口处,仅容一人侧身艰难挤过,仿佛巨兽微微闭合的利齿,随时准备将闯入者碾碎。
谷内终年弥漫着永不疲倦的凛冽罡风,风声并非呜咽,而是如同万千怨魂在尖啸哀嚎。风中裹挟着被磨砺得棱角分明的沙粒与碎石,这些微不足道的碎屑在狂风无止境的加速下,拥有了可怕的威力,能轻易地将犀牛妖那厚硬如铁的皮肤割开深可见骨的口子。
而这,仅仅只是谷口外围的景象。若深入山谷腹地,那里的风力更是狂暴到难以想象,罡风凝聚成形,如同千万把无形的锋利刀刃,组成了一座永不停歇的死亡旋涡,盘旋呼啸,绞碎一切胆敢靠近的生灵。唯有在临近傍晚的短暂时刻,天地气流稍缓,谷中的风煞才会略微减弱一丝,但即便是这“减弱”后的余威,也足以将寻常生灵吹得皮肉剥离、筋骨消融,形销骨立。
山谷入口处,风声如泣,沙尘弥漫。妖族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几块巨岩后的背风处,嘈杂的议论声与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一只体型壮硕的山猪妖正挥舞着粗壮的前蹄,獠牙在风沙中泛着黄光:我们小队有穿山甲大人带路!他能在岩壁上凿出避风洞!还缺两个速度快的兄弟!
旁边一群羽翼未丰的飞行妖兽挤作一团,为首的隼妖尖声道:十枚金币!只要防御够强的道友!我们负责探路!他残缺的右翅上还沾着凝固的血迹,显然已经尝过风刃的厉害。
放屁!一只瘦小的貂妖跳出来,就你们那点修为,上次进去不到一刻钟就折了三个!他转向众妖,拍着胸脯喊道:本人攻击力高,能劈开风墙......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哄笑打断。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进去就得被吹成骨架!一只熊妖瓮声瓮气地嘲笑,他厚实的皮毛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
众妖身上都带着明显的种族特征,都是没有完全化形的小妖:兔妖的长耳在风中紧张抖动,蛇妖的鳞片在沙石击打下叮咚作响,狐妖们则用多条尾巴护住要害部位。每个妖族都在风中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将最脆弱的部位藏在同伴身后。
就在这时,风沙外走来一个身影。
少年赤裸的上身布满细密的旧伤,肌肉线条如刀削斧凿般利落。腰间短剑的剑鞘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原色,随着他的步伐轻轻叩击着结实的腰腹。尽管风沙扑面,他却始终没有眯眼,那双漆黑的眸子平静地扫过喧闹的妖群。
几名女妖突然安静下来。一只猫妖的尾巴不自觉地卷曲,兔妖的长耳微微发颤,连最矜持的孔雀少女都忍不住从羽扇后探出视线。
您……您是完全化形的大佬?守在最前面的蜥蜴妖谨慎地问道,他鳞片上的感知纹路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光。
不是。少年的声音平静如水。
那您是?蜥蜴妖嗅着空气,身上没有妖气,但也不像人族……
王八。少年淡淡道。
短暂的寂静后,妖群突然炸开锅。
龟族!是龟族!山猪妖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獠牙都在抖动,快!快去请龟族大人加入!
刚才还在争吵的众妖领队瞬间涌来。穿山甲妖从地底钻出,抖落满身沙土:加入我们组!化形果可以让您先分!
隼妖扑棱着翅膀飞来:我们队速度快!只要您用龟壳护住大家……
喧闹声中,一只老山龟妖颤巍巍地问:少年,你的龟壳哪?那可是我们龟族最大的依仗啊。
没带。少年话音未落,众妖顿时哗然。
没带龟壳?山猪妖的耳朵耷拉下来,那进去不就是送死吗?
隼妖冷笑一声:原来是个二货,散了吧散了吧!
在众妖失望的目光中,少年径直走向谷口。就在他即将踏入风带时,一道翠影突然拦在身前。
少女身姿轻盈地挡在囚儿面前,一袭翠绿纱裙随风轻扬,裙摆绣着银藤缠绕的暗纹,在风沙中泛着朦胧微光。她耳后垂着几缕未完全化形的浅绿色绒毛,随着说话时微微颤动,像是初春枝头新发的嫩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清澈的琥珀色,眼尾天然上扬,睫毛沾着细碎沙粒却仍扑闪如蝶翼。当她凝视囚儿时,眼底流转着淡金光泽,仿佛林间晨雾里透进的熹微晨光。
“风刃会割碎你的。”她伸出手指向谷内,腕间银铃轻响,露出小臂上未褪尽的羽状鳞纹,“昨夜已有一只熊妖被卷到岩壁上……”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来,她颈间的绿松石额饰突然迸发柔光,将飞溅的碎石悄无声息地碾成齑粉。
“让开。”少年看着挡在面前的绿衣少女,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里面真的会死的!”绿衣少女急得跺了跺脚,指向身后那如同鬼蜮般呼啸切割的裂谷,“你没有……没有那个……怎么扛得住啊!”她没好意思直接说“壳”字。
“不会。”囚儿回答得干脆利落。
少女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弄得又气又急,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你怎么这么固执啊!那风真的能刮死妖的!”
囚儿看着她疑惑又焦急的表情,沉默了一瞬,似乎觉得需要解释一下,才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我是从那边过来的。”他抬手指了指裂谷的深处。
“啊?”少女彻底愣住了,小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恐怖的山谷,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赤着上身、看似“手无寸铁”的少年,“你……你从那边过来的?那你怎么还……”她指了指相对安全的外面。
“饿了,出来。”囚儿顿了顿,补充道,“吃饱了,回去。”
这简单的七个字,却蕴含着令人震惊的信息——他将这足以让众多妖族谈之色变、需要组队才敢尝试穿越的死亡裂谷,当成了自家后院?饿了就出来找吃的,吃饱了就回去?这是何等的……变态!
绿衣少女的大脑一时有些处理不过来了。她下意识地问:“你……你也在找化形果吗?”她猜想对方或许是为了裂谷中某种能助益化形的灵果才如此拼命。
“不是。”囚儿否认得很干脆,“师父让我在山谷自由穿梭。”他顿了顿,加上了对自己的要求,“受伤了,不算。”
说完,他不再停留,侧身绕开依旧处于震惊中的少女,迈步就向着那飞沙走石、罡风如刀的裂谷入口走去。那凛冽的风刃已经将他黝黑的皮肤割出细密的白色划痕,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少女看着他毅然决然走向绝地的背影,猛地回过神,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狂风呼啸中,少年冷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
“囚儿……囚徒的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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