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正一点点往下沉。山风卷着草木的腥气掠过岗顶,我扶着雕花交椅的扶手,看队伍的影子被最后一点天光拉得老长。
“墨先生,前面就是万兽岭了!”
开路的猿妖嗓门粗得像磨盘,毛茸茸的手指向前方。它头顶那对耳朵沾着暮色,倒像嵌了圈暗铜色的边。我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只有连绵的黑影在暮色里起伏,像沉睡的巨兽。
“停下”我吩咐道。
队伍应声停下,甲叶相撞的脆响和脚步声同时歇了。巨猿阿金闷哼一声,抱着我的交椅往前挪了几步,宽厚的脚掌踩在碎石上没半点声响。这交椅是我在狐族时特意让巧匠打的,扶手上盘着的夔龙这会儿被暮色浸得发黑,倒像是活过来要钻进阴影里。
“先生,歇脚吗?”阿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来,震得交椅扶手微微发麻。
我还没答话,眼角先瞥见了异样。
远处的暮色里,先是一粒星子亮起来,紧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眨眼的工夫,一片灯火就漫了开来,沿着起伏的山势铺成一座城。飞檐翘角在灯火里勾出金红的轮廓,连城墙垛口都像是镶了圈暖光,明明隔着老远,却像是能闻到里头飘来的酒气和兽吼。囚儿也伸出了头,向前面看去。
“先生,那就是万兽岭了……”猿妖的声音里带了点颤,它们把我接来了万兽岭,也不知是福是祸。
阿金把交椅稳稳的放在地上,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木头传过来。山风突然变了向,带着城里的喧嚣掠过来,细细听,竟还有丝竹声混在里头。
“白池,你领他们在这驻扎,阿金带上你们的学员,玖瑶,小狸子我们去看看。”
我话音刚落,阿金已经躬身做好了架势,抱起了交椅,猿妖甩了甩尾巴,前头的队伍自动让开条道。九尾小狐狸白玖瑶从软轿里跳出来,助跑几步“嗖”的跳上来巨猿的肩膀,小狸猫也有样学样。八只猿妖快步跑了过来,囚儿伸伸头看看左右,又把头缩了回去。
“太子,我们……”一名狸猫护卫焦急的问道。
“按先生的吩咐,一切听白教练指挥。”
……
队伍重新动起来,脚步声踏碎了山岗的寂静。我坐在交椅上,看那片灯火越来越暖,心里清楚,这万兽岭的夜,怕是不会太平静了。
夜色越来越重像泼翻的墨汁,把天地都染得浓黑。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边,勉强给路面镀上一层冷光。
我把折扇早收了起来,此刻正支着下巴,看交椅外掠过的树影。巨猿阿金的脚步声沉得像闷雷,每一步都踏碎夜的寂静,宽厚的臂膀稳稳托着交椅,倒比白日里更稳当些。膝盖上的囚儿缩成一团,只留两只眼睛在壳外眨动,偶尔被阿金的步伐颠得晃一下,便往我怀里蹭得更紧。
“冷不冷?”墨渊辰伸手摸了摸小王八的背甲,凉丝丝的。
囚儿没应声,却把脑袋往他掌心凑了凑。阿金左肩的九尾小狐狸蜷成个毛球,尾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右肩的狸猫太子倒精神,支着前爪眺望前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阿金的脖颈。
前头四只猿妖举着火把,跳跃的火光映得他们脸上的獠牙忽明忽暗,手里的武器泛着幽光,劈开挡路的枝桠时发出“咔嚓”脆响。后头四只猿妖背着带寿字的红布包裹,包裹在夜色里瞧着像团沉沉的影子,只有铜铃偶尔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城门的轮廓终于在黑暗中浮现,像头蛰伏的巨兽。守在门口的两只狼妖借着挂在门楣上的灯笼光,青灰色的皮毛泛着油光,见他们过来,立刻横起钢叉拦住去路。
“站住!”左边的狼妖嗓门粗得像砂纸摩擦,“没长眼?天黑了不知道城门关了?”
阿金停下脚步,交椅轻轻晃了晃。我抬眼,目光穿过夜色落在狼妖身上:“我们是来给齐老师拜寿的,烦请通融。”
“拜寿?”右边的狼妖嗤笑一声,钢叉在地上顿出闷响,“这城里老师多了,谁知道齐老师是哪颗葱,入夜封城,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他眼珠在火把光里转了转,视线落在后头的包裹上,“不过嘛……要是有诚意,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阿金把交椅往地上一放,震得脚边的碎石子都跳了跳。他比狼妖高出一个身位
还多,灯笼光从下往上照,把他的脸衬得愈发凶悍:“别太过分。”
“你怎么和囚儿一个德行,我揉了揉老腰。”被颠了一下的囚儿本来想教训一下阿金,一听这话把头又缩了回去。
狼妖被他的气势逼得退了半步,却梗着脖子不肯让:“要么掉头滚,要么留个包裹当孝敬,选吧!”
我在交椅上淡淡开口:“给他一个。”
身后的猿妖立刻解下包裹递过去。狼妖掂了掂,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往旁边挪了挪:“进去吧,千万不要闹事。”
“吱呀呀”的城门被打开一道缝……
阿金重新抱起交椅,脚步声渐渐远了。我回头时,正看见两只狼妖凑在包裹边,借着灯笼光扒拉红布的一角。他嘴角弯了弯,转回头来。
走出去没多远,城门外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狼,在夜里传出老远。
“嗷——!什么鬼东西!”
阿金的脚步顿了顿。
城门口,那只狼妖正甩着胳膊惨叫,另一只举着灯笼凑近,火光下赫然能看见——他的手腕上死死咬着一只野王八,那小东西脖子伸得老长,背甲上沾着干草,咬得瓷实极了。
红布包裹摔在地上,滚出些碎草来。哪是什么宝贝,只不过是白玖瑶刚备下的“见面礼”。
“快!快把这小王八蛋弄下来!”被咬的狼妖疼得直蹦,另一只狼妖伸手去掰,却被野王八猛地松口,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夜色里,狼妖的咒骂声、惨叫声混
在一起,格外热闹。我在交椅上听得清楚,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囚儿小王八的脑袋。小家伙往我怀里缩了缩,尾巴尖在壳底下轻轻晃了晃。
阿金的脚步没停,只是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憋笑。火把的光往前延伸,把他l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隐入更深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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