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落霞观,故人相候。
沈芷衣看着手中纸条上那行熟悉又陌生的字迹,指尖微微泛凉。西华门之约因皇帝的介入而中止,如今对方更换地点,再次提出会面,而且直接点明了落霞观这个地名,似乎笃定她知道此地。她确实知道,那是京城外一座香火稀落、颇为僻静的道观,确实是进行隐秘交易的绝佳场所。二字,更是耐人寻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仿佛掌握着某种秘密的笃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芷衣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她不能再一味地回避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了。皇后逼迫,太后监视,皇帝静观,翊王拉拢……她如同置身于一张越收越紧的巨网之中,而这些暗处的联系,或许手中正握着她急需的、关于身世与眼前迷局的关键拼图,也可能是将她推向更深渊的陷阱。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去探一探,否则永远只能被动挨打。
然而,此行凶险异常,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首先,绝不能告知皇后,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太后那边更是不可透露半分。皇帝虽命她静观其变,但若知晓她私下与不明势力接触,恐怕也会瞬间收回那点微薄的,视她为隐患。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且能暂时摆脱各方严密监视的出宫理由。
次日,沈芷衣前往坤宁宫向皇后请安。殿内气氛依旧凝重,皇后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沈芷衣恭敬地奉上茶,适时地流露出担忧之色,轻声道:娘娘连日忧心,凤体为重。皇后揉了揉眉心,疲惫地挥挥手:北境至今尚无确切消息,让本宫如何安心?
沈芷衣趁机跪下,语气恳切道:娘娘,奴婢见娘娘如此焦虑,心中实在难安。奴婢听闻,京城南郊的落霞观,虽然僻静,但观中主持道长修为高深,求签问卜极为灵验,尤其是……对于远方征战之人的安危,常有奇验。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真诚,奴婢想请示娘娘,允奴婢明日出宫,前往落霞观,一则为您与二皇子殿下祈福,二则为北境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求个平安签,祈求上苍庇佑,或许能稍安人心,也能让娘娘稍稍宽心。
皇后赵月瑶此刻正心乱如麻,既焦虑北境局势,又担忧自身地位,听闻此言,昏沉的思绪觉得此举并无不妥,反而能向外彰显她皇后心系将士、母仪天下的风范,或许还能在皇帝那里博得一点好感。她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难为你有这份心。准了。多带些人手,早去早回,莫要节外生枝。
谢娘娘恩典。沈芷衣心中暗喜,第一步已成。取得皇后手谕,有了明面上的出宫理由,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转道前往御书房求见皇帝。她需要试探皇帝的态度,也需要为顾影可能的跟随做好铺垫。
萧景玄正在批阅奏折,听闻她要出宫前往落霞观祈福,笔下未停,只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为你自己祈福?还是为谁?沈芷衣跪伏于地,声音清晰而平稳:回陛下,奴婢想为北境将士尽一份心力,祈求他们能得胜还朝,也求……内心安宁。
萧景玄沉默片刻,朱笔在奏折上划过一道鲜红的批注,语气听不出喜怒:准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让顾影带两个人,随你一同前去。京郊虽不比边关,却也非绝对太平,确保安全。沈芷衣心中一震,果然!皇帝还是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谢陛下隆恩。她恭敬退下,知道皇帝此举名为保护,实为监控,她与落霞观中人的会面,必将困难重重。但这也在意料之中,她必须在这监视下,找到那一线接触的机会。
回到听竹轩,她立刻开始为明日的会面做准备。她将翊王给予的那枚乌木令牌用油纸仔细包好,藏在裙摆内侧的暗袋中。又将几根淬了强效麻药、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藏在发髻的珠花之内。最后,她开始反复推敲如何能在顾影及其手下两名精锐侍卫的贴身下,创造出哪怕只有片刻的、与单独交谈的机会。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次日,酉时初刻,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顾影和两名便装却眼神锐利的侍卫护送下,悄然驶出了宫门,朝着城南方向而去。落霞观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坐落在一座偏僻的小山丘上,周围林木掩映,此时夕阳西下,漫天绚烂的霞光将这座古朴的道观笼罩在一片瑰丽而略带寂寥的光晕之中,确如其名。观内香客寥寥,只有几个年老的道人在慢悠悠地洒扫庭除。
沈芷衣示意顾影等人在观外等候,语气平静:顾统领,我进去上香祈福,片刻即出,有劳诸位在此等候。顾影冷峻的目光扫过寂静的道观,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但沈芷衣知道,他和他的人一定会守住所有出口,并密切注意观内的任何动静。她独自一人,迈步走入观中,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她依约来到后院,那里有一株巨大的、据说已有数百年树龄的银杏树,枝叶繁茂,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树下,一个身着灰布道袍、身形瘦削的背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听到身后传来的、刻意放重的脚步声,那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当夕阳的余晖照亮那张布满风霜皱纹、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秀轮廓的脸庞时,沈芷衣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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