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浓重的血腥气与残留的酒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白芷悠悠转醒,意识回笼的瞬间,下身撕裂般的剧痛和那彻骨的冰凉便清晰地传来,提醒着她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浩劫。
御医战战兢兢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词,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她嗡嗡作响的耳膜:“……龙裔……小产……是个已成形的男胎……胞宫受损极重……今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男胎……再难有孕……
这八个字,像八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白芷的心脏,瞬间将那因剧痛和失血而麻木的神志刺得清醒无比,也刺得粉碎。
她躺在冰冷黏腻的血泊中,身下的锦被早已被浸透,变得僵硬而污浊。她没有动弹,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头顶那绣着繁复龙凤呈祥图案的帐幔。曾经,这象征着无上荣宠与富贵的图案,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而此刻,却只显得无比讽刺和压抑。
两行冰冷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发,没有发出一点呜咽声。这泪水,不是为那未曾谋面便已逝去的儿子,也不是为那永诀的生育能力,而是为她自己,为她那彻底葬送在此地的、可笑而短暂的青春与痴梦。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神涣散的南宫景睿。
‘看啊,这就是我曾经倾心爱慕、费尽心机想要依附的太子殿下。’一股蚀骨的恨意,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蔓延,瞬间缠紧了她的五脏六腑。‘他此刻是在悔恨吗?悔恨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骨肉?还是在恐惧?恐惧他摇摇欲坠的储君之位?’ 她看着他颓唐狼狈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无尽的鄙夷和快意。‘这样一个男人,荒淫无道,懦弱无能,连自己的欲望和情绪都无法控制,他凭什么坐拥天下?他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担当都没有!’
太子已经完了。皇帝的态度显而易见,禁足只是开始,被废黜是迟早的事。她曾经押上的所有赌注,她牺牲清白、曲意逢迎换来的所谓“前程”,在这一夜,伴随着这个未出世的儿子和她作为女人的根本,一起灰飞烟灭了。
她想起赵汐月,那个曾经同样娇媚动人、被太子捧在手心的良娣,最后是怎么死的?太子可曾为她流过一滴泪?有过一丝不舍?没有。他转头就投入了自己的温柔乡。
她又想起云汐瑶,那个号称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侧妃,京城第一才女。可自从有了自己,太子去辍霞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也不过是看在皇子南宫皓的份上。若不是他的冷落与忽视,以云汐瑶的心高气傲,又怎会走向私通那条路?他口口声声的爱,何其廉价,何其虚伪!
还有太子妃林婉如,那样一个出身高贵、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只因为不懂得在床上如何讨好他,便被他弃如敝履,常年独守空房,受尽冷眼。
‘那我呢?’白芷在心中冷笑,泪水流得更凶,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我年轻,貌美,懂得如何取悦他,所以他宠我。可一旦我容颜老去,青春不再,又会是什么下场?会比赵汐月好,还是比云汐瑶强?抑或是像林婉如那样,空有一个名分,在无尽的寂寞和屈辱中度过余生?’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牢牢抓住太子的心,将来他登基为帝,自己至少也能位列妃嫔,享尽荣华。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太子自身难保,而她,更是被他亲手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死了吧……就这样死了也好……这冰冷的东宫,这无情无义的男人,这充满了算计和血腥的地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一股浓烈的求死之志涌上心头。她缓缓闭上眼睛,准备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一张粉雕玉琢、天真无邪的小脸猛地闯入她的脑海——是她那刚满三岁的女儿,南宫玉。女儿那双清澈明亮、依赖地望着她的眼睛,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笼罩她的绝望阴霾。
‘玉儿……我的玉儿……’母性的本能让她濒死的心猛地一颤。‘我若死了,玉儿在这吃人的东宫里,还能依靠谁?太子自身难保,皇后……皇后自身也岌岌可危。谁会真心护着一个失势太子、一个侧妃所出的女儿?’ 想到女儿可能会遭受的欺凌和冷遇,白芷心中那求死的念头竟被一股更强的求生欲压了下去。‘不,我不能死!为了玉儿,我也要活下去!’
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心底滋生。或许……或许皇上不会那么绝情,不会真的废黜太子?毕竟太子是嫡长子,废立乃国本动摇的大事。只要太子不倒,她作为太子侧妃,总还有一线生机,总能想办法护住女儿……
但这希望是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重新睁开眼,看向南宫景睿的目光,已经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陌生人般的漠然,以及深藏在这漠然之下,为了生存、为了女儿而必须挣扎下去的坚韧。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
皇后柳如烟听着心腹嬷嬷颤抖着禀报完东宫发生的惨剧,手中的佛珠“啪”一声掉在地上,线断珠落,滚了一地。她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凤椅上,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
“完了……全完了……”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苦心经营多年,为儿子铺路,斗倒了多少妃嫔,铲除了多少障碍,好不容易将他扶上太子之位。却没想到,这个儿子竟是如此不堪造就!德行有亏,能力不足,如今更是做出这等禽兽不如、骇人听闻的丑事!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子嗣!
皇帝本就对他极度不满,此事一出,再无转圜余地。她的儿子,大瑾朝的太子,真的完了。她所有的指望,柳家未来的荣耀,都在这一刻,随着那满床的鲜血和那个未出世的男胎,一起葬送了。巨大的打击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而永和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德妃听着宫人的密报,保养得宜的脸上,先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震惊”与“痛心”,随即,那嘴角便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深沉而得意的笑容。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轻啜一口香茗,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机会,终于来了。
她立刻精心妆扮,前往御书房求见皇帝。见到面色铁青、显然已得知东宫惨剧的南宫宏,她先是陪着落了几滴“伤心”的眼泪,痛心疾首地陈述太子行为失当,有负圣恩,令皇室蒙羞。
然后,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忧国忧民:“陛下,太子殿下如今……恐难当大任。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亦不可无良将。臣妾听闻北境之外,似有敌军蠢蠢欲动,虽未成大患,却也不可不防。宸儿虽未曾上过战场,但他在兵部观政多时,勤勉好学,于军务一道也颇有见解。臣妾以为,不若让宸儿前往边境历练一番,一则可为国分忧,震慑宵小;二则,也能让他真正见识一下边关艰苦,体会将士不易,于他将来……亦是大有裨益。”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太子的不堪,又抬举了自己的儿子,更将此事包装成为国历练,让人挑不出错处。
皇帝南宫宏闭着眼,手指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太子南宫景睿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耗尽了他最后一点耐心和父子之情。这个儿子,不仅无能,更是无德!留着他在太子之位,只会让皇室沦为天下笑柄!
而德妃的话,如同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四皇子南宫景宸……,看起来确实比太子沉稳些。让他去边境……或许,是该给其他皇子一些机会了。
他睁开眼,眼中是疲惫、失望与一种帝王独有的冷酷决断。他没有立刻回答德妃,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某种倾向已然清晰。
德妃察言观色,知道目的已然达到,便不再多言,恭敬地退了下去。她知道,通往那至高之位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已经快要被他自己搬开了。而她,只需要轻轻推上最后一把。
东宫的鲜血,染红了揽月阁,也彻底染红了这大瑾朝堂之上,那看不见的储位之争。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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