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标会的前一夜，没有庆功的香槟，只有喝不完的、滚烫的黑咖啡。
那间巨大的战略会议室，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高压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疲惫和一种濒临极限的、病态的亢奋。
“最后一遍。”
林雪指着白板上那张已经修改了不下五十次的最终作战流程图，声音沙哑，却异常清醒，“张磊，你负责开场。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去说服他们，而是去‘恐吓’他们。你要用最直白、最血淋淋的案例，把他们现在那套供应链体系里，所有见不得光的、关于‘人性’的烂疮，都给我撕开！”
“芳芳，”她又转向王芳芳，“你负责中场。当他们被张磊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你要用最精准、最无可辩驳的数据，给他们开出那副，能让他们起死回生的‘解药’。告诉他们，跟我们合作，他们每年，到底能省下多少真金白银！”
“而我，”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美丽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侧目的、属于王者的绝对自信，“我负责收尾。”
“我会给他们画一张，关于未来的、谁也无法拒绝的大饼。”
三个人，三双因为熬了整整五天五夜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在这一刻，重重地，对视在了一起！
他们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只有那三颗因为共同的信念和野心而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滚烫的心，在无声地，剧烈地跳动着。
……
第二天上午九点，“百味佳”集团华东区总部。
能容纳上百人的巨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肃杀的气息。
“元丰集团”的董事长元立，并没有亲自到场。他派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的副总裁。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阵容豪华的“博士团”，每一个都散发着那种属于顶尖精英的、居高临下的傲慢。
来自上海的“远申物流”，则派来了一位说着流利英文的海归女高管，带着她的外籍团队，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国际化的、不容小觑的专业气场。
而“宏业-磊芳”联军，则只有三个人。
当张磊穿着那身七百块的国产西装，王芳芳穿着那身早已过时的职业套裙，跟在气质卓绝、如同女王亲临般的林雪身后，走进这间会议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们两个。
他们就像是女王身边，两个不起眼的、提包的随从。
“那就是‘宏业’的林雪？果然名不虚传，跟仙女儿似的。” “她身边那两个，是她公司的员工吧？穿得跟乡镇企业家一样，‘宏业’现在也太不讲究了吧？” “嘘……小声点，听说这次，‘宏业’只是来陪标的。真正的主角，还是‘元丰’。”
台下，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充满了轻蔑和嘲弄的窃窃私语。
张磊和王芳芳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的脸，都有些发烫。
“挺胸，抬头。”林雪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的、冰冷的声音说道，“记住，狗的叫声，是不会影响狮子前进的。”
张磊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都狠狠地压回了心底。他抬起头，迎向那些不屑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了丝毫的自卑，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如同狼一般的狠戾。
抽签结果，“宏- 业-磊芳”联军，排在最后一个出场。
“元丰集团”和“远申物流”的演讲，都非常精彩。
一个，靠着深耕本土十年的强大根基，大谈特谈他们的渠道优势和关系网络。 一个，则搬出了国际最前沿的物流管理模型和AI智能调度系统，大秀肌肉。
整个会场的气氛，被他们带得一浪高过一浪。
当“远申物流”那位海归女高管，用一口流利的英文，结束了她那堪称完美的演讲时，台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都认为，最终的胜利者，将在“元丰”和“远申”之间产生。
至于那个临时插进来的、名不见经传的“磊芳”，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可笑的陪衬而已。
“接下来，有请最后一组竞标单位，‘宏业-磊芳’公司的代表，上台演讲。”
在主持人那有些敷衍的、公式化的报幕声中，张磊，一个人，缓缓地，走上了那个巨大的、足以决定他下半生命运的舞台。
他没有带任何文件，也没有打开投影。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舞台的中央，用那双锐利得像鹰一样的眼睛，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台下那些，坐在评委席上的、“百味佳”集团的最高层们。
“各位领导，各位同行，大家好。”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我叫张磊，是‘磊芳’公司的负责人。”
“在开始我的演讲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三个，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小故事。”
他一开口，就和之前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三个月前，我还是一个，在省城，连房租都交不起的穷光蛋。我曾经为了拿到一家小餐馆五百块的供货合同，在人家店门口，整整站了七天。”
“两个月前，我为了给我一个最重要的家人治病，在凌晨四点的菜市场，为了三十块钱，给一个卖鸡的屠夫，鞠躬。”
“一个月前，”他的目光，落在了评委席正中央，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百味佳”集团华东区的总裁脸上，“我曾经为了见一个，像您一样的大人物，被他公司的保安，像狗一样，从大堂里，推了出来。”
整个会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血和泪的“自曝”，给彻底镇住了！
就连林雪和王芳芳，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作为开场！
“我跟大家讲这些，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张磊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我只是想告诉各位一个，在座所有穿着光鲜亮丽的精英们，可能都已经忘了的道理——”
“我们这个行业，从田间地头的烂泥，到五星酒店的餐桌，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像我刚才说的那些，最真实的、最肮脏的、最不讲道理的，‘人’的故事！”
“而这些‘人’的喜怒哀乐，贪婪懒惰，才是决定我们这条供应链，到底是‘黄金链’，还是‘豆腐渣’的，唯一标准！”
他猛地一按遥控器，身后的大屏幕上，瞬间亮起！
上面，没有华丽的ppt，只有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由王芳芳连夜整理出来的、真实的暗访照片！
一张，是某家大型蔬菜基地里，工人们正将刚刚喷洒过农药的蔬菜，直接装进印着“有机”字样的包装箱里！ 一张，是某家冷冻仓库里，发黑变质的冻肉，被重新解冻，用化学药剂浸泡后，再次打包，贴上全新的生产日期！ 还有一张，是某个批发市场里，一个司机，正将两箱昂贵的“阳澄湖”大闸蟹，偷偷地换成普通河蟹的监控截图！
“‘元丰’的赵总，刚才说，他们拥有全省最强大的渠道。我想请问一句，这些，是不是你们渠道的一部分？”
“‘远申’的刘小姐，刚才说，你们拥有最智能的AI调度系统。我想请问一句，你的AI，能计算出，这箱变质的肉，和那箱被掉包的螃蟹，它们背后那颗，早已烂掉了的，人心吗？！”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发发重磅炮弹，狠狠地，轰在了那两个竞争对手的脸上！
“元丰”的那个副总裁，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 “远申”的那位海归女高管，也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会场，彻底炸开了锅！
“够了！”评委席上，“百味佳”的总裁，终于开口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阴沉得可怕，“这位先生！我们今天，是来听解决方案的，不是来听你危言耸听，攻击同行的！”
张磊笑了。
“总裁先生，我还没有讲完。”
他一按遥- 控器，屏幕上，瞬间切换到了王芳芳做的那些，堪称艺术品的财务模型。
“解决方案，我们有。而且，我们有两套。”
“第一套，是‘手术刀’。”他指着屏幕，“这是我身后的团队，熬了五个通宵，为您量身定制的，全世界最顶尖的成本控制和风险监控模型。它能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将您现有供应链里，所有看得见的‘脂肪’和‘肿瘤’，都一一剔除。我保证，只用这一套方案，我们就能在现有基础上，为您，每年，至少节省下这个数！”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八位数的红色数字！
“而第二套，”他的声音，猛然一沉，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我们称之为，‘狼牙棒’。”
他关掉了投影。
整个舞台，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束孤零零的追光里。
“我，张磊，和我的团队，就是这根‘狼牙棒’。”
“我们不讲道理，不讲情面，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模型和理论。”
“我们只认一个死理——谁敢在‘百味佳’的盘子里，伸一根不干净的手指，我们就用这根‘狼牙棒’，把他的手，连同他那颗烂掉了的心，一起，给他，砸得稀巴烂！”
“我保证，”他看着评委席上，那个已经彻底被他镇住的总裁，一字一句地，用一种近乎宣誓的、充满了血腥味的语气说道：
“只要这份合同，在我们手里一天。”
“您的餐桌上，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任何，一点点，不干净的东西。”
“我的演讲，完了。”
说完，他将话筒，重重地，放在了演讲台上。
然后，对着台下，那一片死寂的、鸦雀无声的海洋，深深地，鞠了一躬。
……
当那扇厚重的会议室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时，张磊的双腿，猛地一软，整个人，都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王芳芳也差不多，她扶着墙，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只有林雪，依旧站得笔直，但她那紧紧攥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也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他们谁也不知道，刚才那场，赌上了全部身家性命的、疯狂的表演，最终，会换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们只能，等待。
等待那最后的，审判。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们快要被这种令人窒息的等待逼疯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开了。
是“百味佳”的总裁秘书，走了出来。
她径直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然后，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林小姐，张先生，王小姐。”
“我们总裁，想请三位，进去详谈。”
……
当一瓶冰镇的、价值不菲的唐·培里侬香槟王，在宏业集团顶层那间，他们奋战了整整五天五夜的战略会议室里，被“砰”的一声打开时。
金黄色的、带着胜利喜悦的泡沫，喷涌而出。
三个人，三双布满了血丝，却又亮得像星星一样的眼睛，在这一刻，重重地，对视在了一起！
他们没有说话，但彼此的眼神里，都倒映着同一种，名为“我们赢了”的、足以燎原的火焰！
林雪亲自，为他们三人，倒上了酒。
“敬，”她举起酒杯，那张总是充满了清冷和理性的、美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我们伟大的胜利。”
“敬，”王芳芳也举起杯，她看着张磊，眼眶，没来由地，又是一热，“我们不死的‘磊芳’。”
“敬，”张磊看着她们两个，一个，给了他新生，一个，陪他走过地狱。他举起酒杯，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敬，我们三个。”
“砰！”
三只水晶杯，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发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名为“成功”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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