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堂屋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他像个游魂一样推开院门,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母亲周翠兰一直没睡,正坐在小板凳上就着煤油灯缝补衣服。听到动静,她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儿子回来了,脸上立刻堆满了急切和期盼。
“磊子,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啊?”她扔下针线活,快步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姑娘长得俊吧?人家……人家看上你没?”
看着母亲那双在昏暗灯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张磊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喉咙发干,白天在集市上的意气风发和刚刚遭受的奇耻大辱交织在一起,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避开母亲的目光,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妈,别问了。”
周翠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拉住儿子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咋了?出啥事了?是……是人家姑娘没看上咱?”
“我们不合适。”张磊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绕过母亲,想回自己那间漏风的小屋。
“不合适?为啥不合适?”周翠兰不甘心地追了上来,“是不是嫌咱家穷?是不是看不起咱是农村的?他们跟你说啥难听的话了?你告诉妈!”
“妈!”张磊猛地转过身,眼睛通红,低吼道,“是我配不上人家!行了吧!”
他这一声吼,把周翠兰吓得后退了一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这孩子……你冲我嚷嚷啥……”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粗暴地掀开,继父赵铁柱端着个酒杯,满身酒气地晃了出来。他那张被酒精泡得发红的脸上,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嚷嚷啥?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打了个酒嗝,斜着眼睛看张磊,“怎么着?被人给撵回来了?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张磊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铁柱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酒水洒了出来。“看什么看?我说错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一个初中都没念完的泥腿子,还想娶镇上吃商品粮的高中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少说两句!”周翠兰抹着眼泪,挡在儿子身前,“孩子心里正难受呢,你不安慰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赵铁柱的声音更大了,唾沫星子横飞,“他难受?他活该!谁让他不争气!你看看村里别人家的孩子,要么出去打工挣大钱,要么考上学当干部,就他!十八岁的人了,整天跟个二流子似的在集市上瞎混,能有什么出息!”
他指着张磊的鼻子,越骂越起劲:“今天挣了三百八了不起啊?啊?你那也叫正经营生?说得好听是做生意,说难听点就是个投机倒把的!人家姑娘家里是开店的,看得上你这种货色?人家那是把你当猴耍呢!”
“够了!”张磊终于忍不住了,他双拳紧握,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用管?”赵铁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一步步逼近张磊,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你住的房子是谁的?你吃的粮食是谁种的?老子管你,是看得起你!你还跟我横?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横!”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了张磊的脸上:“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废物!没出息的玩意儿!这辈子都别想有出息!你跟你那个死鬼老爹一个样,都是短命的穷鬼!”
“不准你提我爸!”
“死鬼老爹”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张磊的心上。他最后的理智防线彻底崩溃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一把推开赵铁柱。
赵铁柱喝醉了酒,脚下不稳,被他这么一推,踉跄着撞在了桌子上,桌上的酒杯碗筷“哗啦啦”掉了一地,摔得粉碎。
“反了你了!你敢动手!”赵铁柱勃然大怒,抄起身边的一条板凳就朝张磊砸了过来。
“别打了!别打了!”周翠兰发出凄厉的哭喊声,死死地抱住赵铁柱的胳膊,“当家的,我求你了,他是你儿子啊!”
“他不是我儿子!我没这种废物儿子!”赵铁柱疯狂地挣扎着。
张磊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看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看着继父那狰狞丑陋的面孔,听着那些“废物”、“没出息”、“穷鬼”的字眼在耳边回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没有还手,也没有再争辩。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哭倒在地的母亲,然后猛地转身,冲出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家。
“你给我滚!滚出去就别再回来!”赵铁柱的咆哮声在他身后响起,像一道道恶毒的诅咒。
张磊冲进冰冷的院子里,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要炸开一般。
屋里,继父的咒骂声和母亲的哭泣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
他抬起头,一轮皎洁的明月正高高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清冷的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他那张充满屈辱和不甘的年轻脸庞。
李晓燕母女鄙夷的眼神。
赵铁柱刻薄的咒骂。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这辈子都别想有出息……”
所有的话语,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地交织、碰撞,最后汇成了一股滔天的怒火和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走到院子中央,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他死死地盯着天上的月亮,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过了许久,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仿佛要抓住那遥不可及的月光。
他的嘴唇在颤抖,用一种近乎撕裂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那轮明月,一字一顿地立下了血誓。
“我,张磊,今天在这里对月起誓!”
“你们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给我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仰视我!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今天施加在我身上的羞辱,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我要在镇上买最好的房子!我要开比你们所有人都大的店!我要挣数不清的钱!”
“我要混出个人样来!一定!”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少年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很长,那攥紧的拳头,仿佛握住了一个不屈的、燃烧着熊熊野心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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