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看过电影，张磊和刘婷的关系就如同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变得愈发明朗和甜蜜。
每天清晨，张磊的摊位前，总会多一个帮他招揽生意的清脆声音。刘婷会在自己店里不忙的时候，走出来帮他称鸡蛋、收钱，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模样。
而张磊干得更起劲了。他不再满足于每天卖光一车鸡蛋就收工，而是开始琢磨着扩大规模。他甚至跑了几个附近的村子，跟更多的农户谈好了供货，准备大干一场。
爱情的滋润和事业的顺利，让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他走路带风，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一张针对他的大网，正在悄然张开。
这天，天气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
张磊和往常一样，把摊位摆好。刘婷笑着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快趁热吃，今天我妈特意多包的。”她把包子塞到张磊手里，眉眼间尽是温柔。
“嘿嘿，还是婷婷你对我好。”张磊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磊抬起头，只见几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簇拥着一个叼着烟、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朝他的摊位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人，张磊认识，正是那天在集市上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的收购商——刘老四。
张磊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来者不善。他下意识地把刘婷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站直了身体，迎着那几人走了过去。
“刘老板，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张磊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卑不亢。
刘老四走到摊位前，并没有看张磊，而是伸出穿着皮鞋的脚，一脚踢在了张磊装鸡蛋的竹筐上。
“哐当”一声，竹筐被踢翻在地，几十个新鲜的土鸡蛋滚了出来，摔在地上，蛋清蛋黄流了一地。
“你干什么！”张磊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双拳瞬间攥紧。
“干什么？”刘老四终于把目光转向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从嘴里取下烟，将烟头狠狠地碾在地上流淌的蛋液里，“小子，我倒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
“你把鸡蛋卖得这么便宜，断了大家的财路，还懂不懂集市的规矩？”刘老四身后一个卖猪肉的屠夫，手里拎着杀猪刀，恶狠狠地说道。
“就是！我们这些走街串巷的货郎，都被你小子给挤兑得没生意做了！”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也跟着起哄。
周围的商贩和顾客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圈。
刘婷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地抓着张磊的胳膊。
张磊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他转过身，面对着刘老四和那一众商贩，朗声说道：“各位乡亲，各位老板，我张磊在这里卖鸡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我不知道什么叫断了谁的财路，我只知道，做生意凭的是本事，不是谁的拳头硬！”
“好一个凭本事！”刘老四怒极反笑，“你一个毛头小子，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还敢跟我讲本事？”
他猛地一挥手，对他身后的人喊道：“兄弟们，这小子坏了咱们市场的规矩，今天，咱们就得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话音刚落，那几个商贩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不知从哪里也推来了几辆三轮车，车上同样装满了鸡蛋。
他们在张磊的摊位两边，“哐哐当当”地也支起了摊子，把他夹在了正中间。
一块块更大的木牌被立了起来。
“正宗土鸡蛋！亏本大甩卖！六毛五一斤！”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打倒黑心商贩，鸡蛋只卖六毛！”
价格一个比一个低！
刘老四更是直接站上了自己的三轮车，从兜里掏出一个铁皮喇叭，扯着嗓子开始大喊：“父老乡亲们都过来看一看，瞧一瞧！这小子卖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宗土鸡蛋，都是他从养鸡场低价收来的洋鸡蛋！他就是个骗子！”
“大家别上他的当！想买便宜鸡蛋的，都到我这里来！今天我刘老四放血了，六毛钱一斤！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倒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就炸开了！
“什么？是洋鸡蛋？”
“我说怎么卖那么便宜呢，原来是假的！”
“六毛钱一斤？真的假的？”
原本围在张磊摊位前的几个老顾客，脸上都露出了犹豫和怀疑的神色。
“大家别信他的！”张磊急了，大声辩解道，“我的鸡蛋是不是真的，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我可以用牙签立蛋黄给大家看！”
“看个屁！”刘老四在车上啐了一口，“你那都是骗人的把戏！江湖术士的玩意儿！有本事你也卖六毛钱一斤啊！”
张磊的脸涨得通红。
他的鸡蛋，是从村里五毛五一斤收来的，加上路上的损耗，成本将近六毛。如果卖六毛，他一分钱不赚还要倒贴！
而刘老四他们卖的，根本就是从大型养鸡场批发来的洋鸡蛋，成本价最多也就四毛多！他们就算卖六毛，也还有的赚！
这是赤裸裸的、不计成本的围剿！
“怎么样？不敢了？心虚了？”刘老四看着沉默的张磊，笑得更加得意，“大伙儿都看见了吧！他就是个骗子！来来来，买鸡蛋了！新鲜的鸡蛋六毛一斤！”
人都是贪便宜的。
在巨大的价格优势面前，所谓的“品质”和“信任”显得不堪一击。
“给我来十斤！”
“我要二十斤！”
刚才还围着张磊的顾客，瞬间就跑到了刘老四他们的摊位前，乱哄哄地开始抢购。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张磊的摊位前，就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他和刘婷两个人，还有一地狼藉的蛋壳。
不远处的刘老四和那群商贩，一边收钱，一边不时地朝他投来嘲讽和鄙夷的目光。那眼神，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割在张磊的心上。
“张磊……”刘婷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我没事。”张磊摇了摇头，脸上却是一片灰败。
他站了一上午，没有一个人再来光顾他的生意。偶尔有不明情况的路人走过来想问价，也立刻被旁边刘老四的同伙给拉走了。
他们就像是被孤立的岛屿，被周围喧嚣的浪潮彻底淹没。
中午，太阳出来了，天气变得闷热。
张磊看着自己满满一车的鸡蛋，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这些鸡蛋，在这样的天气里，放不了多久就会坏掉。
他今天收了将近一千个鸡蛋，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身家。如果都砸在手里，他这半个多月的辛苦，不仅白费了，还要血本无归。
刘婷看不下去了，她跑回店里，拿出自己的钱包，走到张磊面前。
“张磊，别卖了。你这车鸡蛋，我……我买了！”她说着，就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塞到张磊手里。
“你干什么！”张磊猛地把她的手推开，钱撒了一地，“我张磊还没到要靠女人接济的地步！”
这是他第一次对刘婷发火。
刘婷被他吼得愣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张磊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顿时后悔了。但他拉不下脸道歉，只能转过身去，一拳砸在了三轮车的车沿上。
直到傍晚，集市上的人渐渐散去，刘老四他们也终于卖完了鸡蛋，心满意足地收了摊。
经过张磊身边时，刘老四停下脚步，拍了拍张磊的肩膀，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记住喽，这就是规矩。以后还想在这条街上混，就乖乖地到我那儿去拿货。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整你一次！”
说完，他带着一群人，在一阵哄笑声中扬长而去。
张磊看着他们嚣张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夕阳西下，给这条喧闹了一天的街道镀上了一层金色。
张磊的摊位前，却是一片冰冷的狼藉。
他默默地蹲下身，把地上那些破碎的蛋壳一片片地捡起来，放进垃圾桶。然后，他看着自己那满满一车几乎原封未动的鸡蛋，眼神里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天之内，从天堂到地狱。
他不仅赔光了今天收蛋的本钱，还把之前赚的利润全都搭了进去。仔细一算，亏掉的钱，足足有五百多块。
这几乎是他这半个多月，起早贪黑，不吃不喝，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所有利润。
就这么一天，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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