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一年冬,陇原的风冷冽刚强,卷着黄河滩的细沙,掠过金城城外趁着农闲弄得山地练兵场。
常敬之勒住马缰,枣红色的军马打了个响鼻,蹄子踏在新翻的黄土上,溅起几点碎泥。
他望着场中正在操练的队伍,眉头却没松快——那身军装簇新,肩上扛的枪更是亮眼:前排士兵挎着鲁格p08手枪,手里攥的Kar98G步枪泛着冷光,机枪连的Zb-26正由两个兵抬着调试,黄铜弹链在阳光下晃眼。
可操练的阵仗,实在让人心头发沉。
“冲啊!”
一声糙喊划破长空,是三团的王团长。这汉子是跟着常家打了五六年仗的老兵,此刻正红着眼,拔出腰间的撸子往前一指。
他身后的一营士兵应声往前冲,脚下的步伐歪歪扭扭,有人枪托撞了前面人的后脑勺,有人忘了拉开枪栓,就那么举着空枪往前跑——活脱脱还是老一套“猪突冲锋”,跟手里的德式步枪压根对不上榫。
“停!”常敬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裹着风砸过去。
王团长愣了愣,抬手止住队伍,跑过来时军靴上沾了泥:“司令,咋了?这阵子弟兄们练得勤,冲得够快了!”
常敬之没答,翻身下马,走到队伍里。一个十七八岁的老兵正弯腰揉膝盖,裤脚卷着,露出小腿上的旧疤。
“刚才冲锋时,机枪连在哪?”常敬之拍了拍他的枪托,那枪保养得倒干净,是去年刚换的Kar98G。
老兵怯生生指了指侧边:“在、在后面……王团长说,咱们先冲,他们跟上打就行。”
常敬之转头看机枪连——三个兵正围着一挺mG08\/15,有个老兵正往水冷套筒里灌水,见司令看过来,手忙脚乱地想站直,差点把水桶碰翻。“刚才为啥不跟步兵同步?”常敬之问。
机枪连长脸涨得通红:“回司令,步队冲得太快,咱这机枪重,跟不上……再说,以前都是这么打,步队先撕开口子,咱再压火力。”
“以前是以前。”常敬之没动气,只是指了指远处山坳,“要是那山坳里有敌人的迫击炮,你们这么散着冲,不等机枪架起来,人早没了。”
他顿了顿,又扫过队伍——有个兵正偷偷往嘴里塞烟,被身边人捅了捅才慌忙拿下来;还有个老兵走路瘸着,不是伤,是鸦片烟抽多了,腿软。
这就是他常敬之的队伍。去年刚按三三制整了编,人手一把好枪,连骑兵团都换了新马,警卫营的mp18冲锋枪能把门板打穿。还参加过剿匪,都见过血。
可真到了战场上,怕还是老样子:军官凭经验喊冲,士兵凭胆子往前撞,机枪跟步枪各打各的,炮兵更是只能欺负没有炮兵的对手。
“常帅!”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商铭。大商穿着整齐的军服,手里捏着本账簿,头发梳得齐整。
他走到常敬之身边,低声道:“兵站的账我核完了,你让分出来的后勤队,这月粮秣没少送,就是有两个粮官想把陈粮掺新粮里,被我拿住了,按照规章制度处理了。”
常敬之点头。去年入秋时他先动了后勤,把粮草、弹药、伤药全从各团里剥出来,单独设了兵站,让商铭兼职管着。
大商叔是跟着常老爹走南闯北的老伙计,在常家发家之后,做了几年亲卫后就管着宪兵。今年兵站没出大岔子,粮食弹药,医药准时到,没有克扣贪污,算是给整军铺了块稳当的底子。
“商铭,你看他们。”常敬之往练兵场努了努嘴,“枪是好枪,人也不是孬种,可就是捏不成个拳头。
上次让炮兵团跟步兵配合,炮兵怕伤着自己人,放了空炮;让工兵炸个路障,炸药埋深了,只掀了层土——这要是真遇上硬仗,手里有斯托克斯迫击炮也没用。”
商铭叹了口气:“旧法子用了多少年了,哪能说改就改?王团长他们这批人,打小就跟着北洋打仗,觉得凭着勇劲就能赢。你给他们换了机枪,他们还把机枪当步枪使,恨不得扛着往前冲。”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参谋官赵承嗣,手里攥着份电报,脸色挺急:“司令,金城那边的德国工程师发来电报,说防御工事的图纸改得差不多了,问您啥时候过去看看。另外他们提了句,柏林那边有几个退役军官,听说咱这边在搞建设,有意来帮忙。”
常敬之眼睛亮了亮。金城防御工事是开春就定下的,请的德国工程师,这几个月打交道下来,知道德国人做事扎实,尤其懂军队的章法。
他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忽然转身往指挥部走:“赵承嗣,去叫幕僚团和各师团长,半个时辰后开会。商铭,你喊上老三一起来你。”
指挥部设在东较场里,正堂摆着张长桌,墙上挂着张全国地形图,用红笔圈着几处要地。
常敬之坐主位,看着底下坐的二十来号人——有的是他招募的北洋老军官,比如王团长;有留过洋的幕僚,比如赵承嗣;还有他请的特定人才。
“都说说吧。”常敬之敲了敲桌子,“这阵子练兵,你们眼里都看着,咱这军队,到底差在哪?团级主官先说”
一阵沉默后,王团长先开了口,嗓门很粗:“司令,我觉得不差!弟兄们敢拼命,不管是清扫马家,还是清剿其他土匪。都敢打敢拼!就是配合差点意思”
“只是差点意思吗?”常敬之反问,“要是遇到硬茬子了?要是对面工事很硬了?手底下兄弟们的命就不是命吗?”他看向赵承嗣,“你给他们念念,上个月演习时,炮兵营跟步兵营的协同数据。”
赵承嗣推了推眼镜,念道:“步兵冲锋时,炮兵未及时延伸火力,导致三发炮弹落在己方阵地前五十米;步兵抵达目标后,未及时给炮兵发信号,炮兵持续炮击空区域……此类协同失误,共发生十七次。”
底下静了。有个年轻些的团长低头抠着桌子缝,他是上个月演习时的团长,自己人差点被自己人的炮弹掀了。
“不是枪不好,炮不利,是咱们不会用。”常敬之沉声道,“以前咱跟土匪打,跟那伙老军阀打,凭勇劲,凭土法子,能赢。
可现在境内稍稳,将来要守陇原,咱们要走出去,要跟像样的军队打交道,这套就不行了。硬件换了,软系统得跟上——战术要改,编制要改,军官要教,纪律要严。”
他顿了顿,抛出想法:“金城的德国工程师跟我说,柏林有退役军官能来帮忙。德国人打仗厉害,章法严,咱请他们来,给咱当顾问,照着他们的法子整军。”
这话一出,底下炸开了。常敬之给李宝山使了一个眼色,李宝山站起来直摆手:“司令,那洋鬼子懂咱的事吗?咱的兵听不懂洋话,到时候怕不是越整越乱!”
“怎么不懂?”常培之开口了,他管着甘肃境内最大的商帮,跟洋行的生意颇多,懂些门道,“我跟天津礼和洋行打过交道,德国人做事细,讲规矩。他们的军官懂训练,懂编制,正好补咱的短。再说,请他们花不了多少钱——初步算,一年十五万银元,只占咱们商业收入的两成,咱们掏得起。”
“可北京那边”有幕僚担心,“要是知道咱请洋顾问,会不会来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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