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在七月的雨里涨得发浑,浊浪拍打着千里河堤,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常敬之站在改造过后督军府二楼的廊下,手里捏着张刚到的电报,纸边被汗浸得发皱。
廊外的老槐树叶子绿得发黑,蝉在叶缝里扯着嗓子叫,声嘶力竭的,倒把空气里的湿热搅得更稠了。
“督军,平凉那边的电报。”参谋长拿着张纸从屋里出来,军靴踩在青砖上,带起点潮气,“二师的工事主体起来了,李师长说,沿着六盘山的山脚挖了三道堑壕,机枪阵地都藏在堡垒里,隐蔽性很好。”
常敬之没回头,只把手里的电报递过去。是西安那边转来的,说南边的北伐军过了长江,武汉那边动静大得很。“冯总司令那边,有动静吗?”
“刚收到消息,”参谋长接过电报,指尖在纸上游走,“冯司令的人在包头一带挪了挪防,没往咱们这边靠。
常敬之“嗯”了一声,视线越过槐树,往西边瞧。西固区的方向,几座烟囱正冒着灰烟,烟柱被闷风吹得斜斜的,坠在半空里。
轧钢厂的高炉上周刚点火,米勒工程师说,等设备试运转一些日子,调试完毕,就能轧出第一批钢件了。
“林省长呢?”他忽然问。
“在西固的工厂区呢,”参谋长道,“说是去看工人的工棚。前几日下大雨,有几间棚子漏雨,他让人翻了顶,还让伙房给工人煮了姜汤,怕有人着凉。”
常敬之点点头。林锡光这半年头发白得更厉害了,却总不肯歇。前几日省府开会,讨论给工厂工人涨工钱,他拿着账本算到后半夜,说“工人拿了钱,才肯用心干活,机器转得快,咱们的枪炮才能造得快”。看看这个时期的官僚都知道想让马儿跑就的让马儿吃草的道理。只不过林省长有点太事必躬亲了。
话是糙了点,理却扎实——甘肃这摊子,靠的就是工厂里的工人、地里的农民、战场上的兵,哪一环都松不得。
正说着,廊下的电报机“滴滴答答”响起来,报务员抄完纸,赶紧送过来:“督军,天水发来的,三师王师长报,工事的铁丝网都架好了,沿渭河挖了壕沟,还在山头藏了几门山炮。”
常敬之接过抄件,上面画着个简单的草图,战壕的走向弯弯曲曲,像条贴在地上的蛇。“让他把山炮的位置再挪挪,”他指着草图,“别靠太近山脚,怕雨后滑坡。还有,让士兵们多备些蓑衣,这雨怕是还要下几天。”
“是。”参谋长应着,刚要转身,又被常敬之叫住。
“北线的两个师,粮草够吗?”
“够。”参谋长道,“赵元贞的公路支线通到了中卫,粮草从金城运过去,三天就到。李师长还说,宁夏那边的牧民给送了些牛羊,说是‘放牧的谢礼’,没敢收,让他们拉回去了。”
常敬之笑了笑。北边的晋军和陕军没动静,说到底,谁都知道这时候他们动不了甘肃。
甘肃的军队守着黄河,守着战略要地,守着刚冒头的工厂,有十多万装备精良的敢战之士,有经过土改农民的支持。不惹事,也绝不怕事。
“南边呢?”他又问,“川北那边的动静。”
“五师报说没异常,”参谋长道,“只是边界上的商队多了些,都是往四川运布和盐的。张师长让人查了,没发现有当兵的混在里面。”
都稳着。常敬之松了口气,靠在廊柱上,望着远处兰山的影子。山被雨雾裹着,只露出个模糊的轮廓,像块浸了水的墨玉。
皋兰山麓的山麓里,工程师正带着工人建设山洞工厂了,精密光学车间的机器上周刚运进去,据说米勒的徒弟跟着去了,正教工人怎么安装机器。
那些机器是从德国运的,路上走了大半年,德国人宝贝得很,天天跟工人说“轻拿轻放。”
“林省长说,玉门的油井出油又增加了。”参谋长忽然道,“美孚的工程师拍了电报,说日产比上个月多了两百桶,够咱们的汽车跑半个月了。”
“让常恒去看看。”常敬之道,“那小子前几日还念叨,说汽车没油,出门只能骑马。让他去玉门盯几天,顺便把油运回来些,给赵元贞的筑路工地送点——他们的汽车也缺油。”
想起常恒,参谋长忍不住笑了:“这小子如今成了‘跑腿的’,昨天我见他从西固工地回来,马背上驮着米勒画的图纸,怀里还揣着工人的工钱单,头发上全是灰,跟个小泥猴似的。”
“他乐意。”常敬之的语气软了些,“上次他跟我说,西固的钢厂要是能天天出钢材,将来就能给兵工厂造枪管,给铁路造铁轨,等造够了,就去修从金城到西安的铁路,说‘到时候咱们坐火车去西安,不用再骑马颠了’。”
雨又下了起来,不大,却密,像筛子筛下来的。廊下的青砖湿得发亮,映着槐树的影子。
“南边的北伐军,咱们不掺和。”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冯总司令和刘将军客气,咱们也客气。甘肃就这么点家底,工厂刚立起来,兵刚练出点样子,经不起折腾。”
“是,咱们心里都有数。”参谋长道,“林省长也说,咱们现在就像个刚学走路的娃,得先站稳了,再想着往前走。”
“对,站稳了。”常敬之望着西固区的烟囱,烟柱在雨里慢慢往上爬,“把工事筑牢了,把工厂守好了,把兵练硬了,谁来都不怕。等将来工厂多了,铁路通了,油井旺了,再看外面的事不迟。”
话务员又送来电话传来的消息,是林锡光从西固那边打来的,说工人的宿舍修好了,伙房安排好了饭食,工人们可以在间休期间按量取用,还说“炼钢厂的高炉今晚能出第一炉钢,让督军有空去瞧瞧”。
常敬之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好。又打电话问了问商铭对外界变化的安排。
常敬之起身招呼参谋长,“走,”他往楼下走,“去西固看看。看看咱们的第一炉钢,是个什么样子。”
外面下着小雨,军靴踩在湿漉漉的水泥路面上,踩起细小的水花。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倒驱散了些湿热。随着马蹄的哒哒,五六道人影逐渐在烟雨中变淡。
远处的黄河早已进入汛期,浊浪滚滚,但被新修的堤岸牢牢困住,至少在这一段,老母亲的肘击完全没有效果。
用羊皮筏子谋生的船家,待在新建的码头上,又把筏子的系绳又检查了几遍。又在他女儿喊吃饭的声音中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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