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或者说,一个复仇的巢穴。
林鹿没有浪费时间。在雷爷的全力支持下,他立刻着手整顿这三十多名经历过战火的老兵。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纪律。山民散漫惯了,但林鹿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令行禁止——一次操练,两个仗着资历嬉皮笑脸的老兵被当众鞭笞十下,打得皮开肉绽。林鹿亲自执刑,面色冷峻,毫不容情。
“今日对你们留情,明日战场上,西戎的刀就不会留情!”他的声音如同冰碴,刮过每个人的心头,“想跟着我报仇,想活下去,就得把骨头里的懒筋抽掉,把血性捡回来!”
鞭子抽掉了散漫,也抽出了久违的悍勇。这些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老兵,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边军岁月,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件事,是整编和训练。林鹿根据每个人的特长和伤势,重新编队。善射者组一队,由他亲自指点射术;刀盾手一队,由雷爷操练近身搏杀;还有一队负责侦察、陷阱和山地行进,由身手最灵活的秀姑带队(她死活要加入)。
训练极其严苛。林鹿将游猎营对付西戎、吐蕃的那一套丛林游击、小队配合、长途奔袭的战法,毫无保留地传授出来。每一天,山坳里都回荡着喊杀声、弓弦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林鹿自己的伤势在草药和顽强意志的作用下,飞快好转。他已经能自如地挥舞训练用的木刀,甚至亲自示范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割开敌人的喉咙。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情报。派往灵州镇上的探子带回了令人心惊的消息。
“灵州乱套了!”探子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以前常出去采买,“满城都在传,说大公子通敌,卖了谷城!二公子也在拼命搜罗大公子的罪证!节度使大人病重,根本管不了事!还有,汝南王的劳军队伍到了,带了好多粮食,正在到处拜访军中将领!”
林鹿和雷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汝南王赵渊……”林鹿沉吟道,“他的手伸得可真长。”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雷爷,我们在军中的老关系,有没有能接触到汝南王使者,或者……大公子、二公子身边人的?”林鹿问道。
雷爷独眼闪烁:“大公子身边有个侍卫队长,以前是俺手下什长,受过俺的恩。二公子府里有个马夫,是俺远房侄子,虽然位置低,但能听到些闲话。”
“好!”林鹿眼中精光一闪,“让他们想办法,把二公子魏承宗私自调运军械、与不明身份之人(暗示西戎)往来的‘风声’,悄悄地、务必让汝南王的使者‘偶然’听到!记住,要做得自然,绝不能暴露自己!”
他要借汝南王的刀,去捅魏承宗!既然水已经浑了,那就让它更浑!
“另外,”林鹿补充道,“让我们的人,特别注意一个叫杜衡的书吏的下落,他是周小姐的人,可能被魏承宗秘密关押了。”
灵州近郊,周沁四人如同幽灵,昼伏夜出,靠着阿梅出色的反追踪能力和周沁对地形的判断,竟然真的绕过了层层盘查,悄然潜回到了灵州城附近。
他们不敢进城,在城外一处早已荒废的村落里,找了一间还算完整的破屋躲藏起来。
胡煊的伤势在郑氏提供的上好金疮药治疗下,稳定下来,甚至开始慢慢恢复气力。另一名重伤员情况也好转不少。这让周沁稍微松了口气。
但她的心始终悬着。灵州近在咫尺,却如同龙潭虎穴。
“小姐,接下来怎么办?城里现在肯定盘查极严。”阿梅低声道。
周沁透过破窗的缝隙,望着远处灵州城模糊的轮廓,沉思良久。
“我们不能盲目进城。”她缓缓道,“首先,要弄清楚城里的情况。杜先生失踪,府内必定有变。我们需要知道,现在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她想起父亲生前几位同样战死沙场的部将旧友,他们的家眷或许还在灵州,或许……还念着旧情。
“阿梅,你身手最好,想办法趁夜潜入城中,不要去找那些高官将领,去找城西‘柳条巷’的刘寡妇,她丈夫曾是父亲的亲兵队长,战死后父亲一直抚恤她们母子。她或许知道些消息,也更可靠。”
“其次,”周沁眼神变得锐利,“我们要留意两个人。一个是林营长,如果他活着,并且要回来报仇,一定会想办法联系旧部或者打听消息。另一个……是汝南王的使者团。他们在这个时候来到灵州,绝非单纯劳军那么简单。”
她敏锐地感觉到,汝南王使者的到来,是一个变数,或许能加以利用。
“小姐,如果……如果林营长真的……”阿梅有些迟疑。
周沁沉默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如果他真的不在了……那我就替他活下去,替他报仇。有些事,总得要人去做。”
破屋外,寒风呼啸,仿佛预示着灵州城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灵州驿馆,汝南王使者贾羽下榻的驿馆,近日门庭若市。朔方军中不少不得志的将领、对魏垣统治不满的官员,纷纷暗中前来拜会,诉苦的诉苦,表忠心的表忠心。
贾羽始终面带微笑,热情接待,言语间充满了对朔方将士的“关怀”和对魏垣“病情”的“忧虑”,却从不轻易许诺什么。
这晚,送走又一波访客后,贾羽回到书房,屏退左右。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外翻入,单膝跪地:“大人。”
“查得如何?”贾羽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回大人,城中流言确系二公子魏承宗派人散布,意在构陷大公子。但属下探查时,偶然从二公子府一名低贱马夫醉后闲谈中听闻……二公子似乎曾大量私自调运军械出库,去向不明,且与一些身份可疑、带有西戎口音的人有过接触……”
贾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魏承宗?西戎?消息来源可靠吗?”
“属下核实过,军械库那边确有异常调动的记录,但被刻意掩盖了。至于西戎口音之人……时间仓促,尚未证实,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贾羽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有趣……真是有趣。魏垣两个儿子,一个通敌(河西),一个可能资敌(西戎)?这朔方镇,还真是烂到根子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继续查,重点查魏承宗!但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另外……陈王那边的人,有什么动静?”
“陈王使者崔成似乎也在暗中接触大公子的人,但对二公子这边的流言,暂时按兵不动。”
贾羽笑了:“崔成那个老狐狸,是想等我们和魏家兄弟斗个两败俱伤,他好出来收拾残局,向陈王表功吧?哼,哪有那么容易。”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既然水已经浑了,那就再搅动一下。把魏承宗可能私通西戎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崔成的人。我倒要看看,陈王殿下知道他想扶持的魏家,有个可能勾结西戎的儿子,会是什么表情!”
“是!”
黑影领命,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贾羽走到窗边,望着朔方阴沉的夜空,喃喃自语:“魏垣啊魏垣,你英雄一世,却生了两个好儿子。这朔方……该换换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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