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春蹲在门槛上凿榫头时,那柄锈剑正插在他家柴房的墙缝里。秋阳把梧桐叶晒得发脆,他手里的凿子刚敲到第三下,就听见柴房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生锈的弹簧突然绷紧。
邪门了。他啐了口唾沫,去年从后山捡来的破剑又在闹腾。那剑身长二尺七寸,剑鞘是块烂木头,唯一像样的是剑柄上缠着的老藤,摸上去总带着股潮乎乎的暖意。村里老人说这是前清秀才陪葬的玩意儿,劝他扔了,可王大春觉得劈柴顺手,就一直留着。
柴房的响动越来越怪,先是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接着是的摩擦声,最后竟传出吱呀——的木头呻吟,活像有人在里头拉锯。王大春捏着凿子摸过去,推开门的瞬间,半截舌头差点吐出来——
那锈剑正悬在半空,剑尖挑着他昨天劈坏的板凳腿,剑身在阳光下转得像个银陀螺。更奇的是柴房墙角的刨花,正随着剑的转动飞起来,一片片粘到板凳的裂缝上,竟用木屑自己补起了缺口!
你你你......王大春的凿子掉在地上,手指着那剑说不出话。
剑突然停了,剑尖地戳在地上,剑鞘上的烂木头簌簌往下掉。一道青烟从剑柄里冒出来,在柴房中央凝成个半透明的人影,青布长衫,墨发高束,眉眼倒是俊朗,就是脸色比纸还白,嘴唇红得像抹了血。
吵死了。人影抬手揉了揉耳朵,声音像两块铁片在摩擦,我补个板凳你鬼叫什么?
王大春往后蹦了三尺,屁股撞在柴堆上:你是......剑妖?
人影翻了个白眼,弯腰捡起地上的刨子,手指在刃口上一抹——那豁了口的刨刃竟自己合上了。什么妖不妖的,他把刨子扔回工具箱,我是剑灵,守着这破剑三百年了。要不是你昨天劈柴把我震醒,我还懒得理你。
王大春盯着他捏过的刨子,刃口亮得能照见人影。这才想起前阵子总觉得奇怪:断了的墨斗线会自己接好,钝了的锛子早上起来准锋利,原来都是这玩意儿在捣鬼。
你......你补我板凳干啥?
剑灵飘到他面前,鼻尖几乎碰到他额头,一股松木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扑过来:看不得好木头遭罪。你那凿子用得跟砍柴刀似的,榫头歪得能跑老鼠,再不管管,全村的家具都得被你祸害光。
王大春的脸腾地红了。他爹死得早,木匠手艺学了个半吊子,做的板凳总晃悠,桌子总歪腿,村里除了张寡妇家实在没人肯找他做活计。
那......那你会修东西?
剑灵突然笑了,眼角飞出两道红纹:你以为我三百年都在剑鞘里睡觉?前清时候我跟着张秀才,他写文章的毛笔,算账的算盘,哪样不是我夜里偷偷修好的?他突然飘到墙角,指着王大春堆着的烂木件,那把椅子腿是被你凿穿了吧?看我的。
话音未落,那锈剑地飞过去,剑尖在椅腿上划了个圈。王大春只觉眼前一花,椅腿上的破洞竟被一圈木刺补上了,刺尖还巧妙地互相勾着,比他用胶水粘的结实十倍。
这这这......王大春摸着椅腿,下巴差点脱臼,你这是啥本事?
剑气。剑灵抱着胳膊,下巴抬得老高,寻常木匠靠刨子,我靠剑刃上的气。别说补板凳,就是你那破屋漏雨,我也能用剑气把瓦缝封上。
王大春突然扑过去抓住剑灵的袖子——入手冰凉,像抓着块湿抹布。大师!剑仙大师!他扑通跪下,你教我这本事吧!我给你烧高香,天天给你供猪头!
剑灵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透明的身子差点散了:撒手!你那猪头油腻腻的,沾了我的剑鞘准生锈!他甩开王大春的手,飘到房梁上,教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您说!别说三件,三十件我都答应!
第一,不准跟外人说我的事。剑灵用剑尖指了指窗户,村里那些长舌妇要是知道了,准得拿狗血泼我。
没问题!
第二,每天给我找块新磨石。剑身在阳光下闪了闪,我这剑三百年没好好磨过了,再不保养,剑气都快散了。
管够!
第三......剑灵突然扭捏起来,透明的脸颊竟泛起层红晕,你做家具的时候,能不能别总唱那跑调的《小寡妇上坟》?听得我剑穗都发麻。
王大春的脸又红了,那是他跟张寡妇学的小调,没想到被这玩意儿听了去。
自那以后,王大春的木匠铺就多了个隐形帮手。白天他假装自己手艺突飞猛进,夜里就把坏家具搬到柴房,剑灵用剑气修得锃亮。不出半个月,全村人都念叨:大春这小子开窍了!做的板凳能站三个壮汉,打 的柜子连耗子都啃不动!
张寡妇抱着缺腿的梳妆台来找他时,王大春的手心直冒汗。那梳妆台是酸枝木的,雕花断了半朵牡丹,他自己补了三次都不像样。
大春啊,张寡妇的手帕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婶知道这活细,你要是为难......
不难不难!王大春硬着头皮接过来,三天后来取!
等张寡妇一走,他抱着梳妆台冲进柴房:快!这花我补不好!
剑灵正趴在磨石上磨剑,听见动静翻了个身:慌啥。他飘过来瞅了瞅,酸枝木密度大,得用剑气顺着木纹走......看好了。
锈剑突然直挺挺立起来,剑尖在断花上一点,一道细如发丝的白光顺着雕花游走。王大春凑近了看,只见断口处的木纤维正自己往上爬,像春天发芽的草,不一会儿就长出半朵新牡丹,花瓣上的纹路都跟原来的分毫不差。
神了!王大春拍着大腿,你这手艺,比城里的巧匠还厉害!
剑灵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突然一声捂住腰。遭了,他苦着脸,刚才剑气用猛了,剑脊有点疼。
王大春这才发现,剑灵的身影比昨天淡了些,脸色也更白了。咋回事?
三百年没干活,身子骨虚了呗。剑灵飘到墙角,拿起王大春给他准备的桂花糕,却拿不住,糕点从他透明的手里漏下去,你得给我补补。
王大春挠挠头,你要吃啥?我给你买去。
不是吃的。剑灵指了指窗外的老槐树,我得吸收点阳气。你把剑挂在树杈上,让太阳晒三天,再浇点井水......
王大春赶紧照办。那三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剑灵晒化了。第三天傍晚去收剑时,发现树底下落了层金粉,剑鞘上的烂木头竟换成了层光滑的乌木,剑柄的老藤也抽出了新绿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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