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陈汉彻底进入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要么在出租房里研究剧本，要么就泡在中影的剪辑室里，和李云为了一个镜头、一句音效争得面红耳赤。
这天下午，两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工作，剪辑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平时这个地方人迹罕至，两人都有些疑惑。打开门，发现竟是笑眯眯的黄经理。
“黄经理？”陈汉有些意外。
“小陈啊，最近工作怎么样？顺利吗？”黄经理像个关怀下属的领导，亲切地问道。
“托您的福，黄经理，挺顺利的，我们已经剪辑得差不多了。”陈汉赶忙回答。
“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黄经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刚好我来了，让我看看你们的成果。”
陈汉受宠若惊，立刻让出位置，播放了已经完成的前半部分粗剪版。
随着《燃烧》的剧情在屏幕上缓缓推进，光影交错，情绪层层递进，黄经理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改。
直到影片播完，他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剧本是好剧本，拍得也好，就是……”他话锋一转，“这个尺度，想在国内上映，肯定会有大问题啊。至少，要删减暴力冲突的剧情。”
陈汉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急了：“黄经理，我们当时投递的剧本就是这样，拍摄的时候也没有大的出入啊！”
黄经理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小陈啊，这个事情我早就帮你去沟通了七八次了，可那边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主要是……主要是电影局新上任的一个审核领导，跟我不太对付，处处给我使绊子。”
陈汉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删减？如果删减暴力部分，破坏了影片的完整性，那还怎么去柏林？
他心里一急，赶忙从口袋里掏出烟，恭敬地给黄经理点上，低声下气地问：“黄经理，那……您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黄经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哎，我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不过……我倒是听说，当年姜纹导演好像用过一个什么……哎呀！”
他像是说漏了嘴，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我这张破嘴，瞎说什么呢！
小陈你别多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能上映就行。
我们总投资才200万，回本肯定没问题。
中影还是非常支持你的，下次，下次有机会再去柏林嘛！”
说完，不等陈汉再问，他便摆摆手，急匆匆地走了。
陈汉呆立在原地，失望地看着黄经理消失的背影，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想到了刘艺菲那充满崇拜的眼神，想到了自己穿越而来，想到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
一股不甘涌上心头。
他猛地转身，看向一旁默默抽烟的李云，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他冲过去，双手死死按住李云的肩膀，声音嘶哑地问：“李云！我们共事了三个月，你跟我说句实话！
刚才黄经理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云吐出一个烟圈，端起旁边的浓茶喝了一大口，长叹一声：“陈汉，你别想了，我不可能告诉你。
天不早了，快七点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竟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剪辑室。
陈汉看着李云决绝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走出中影大楼，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出租房，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手机屏幕亮起，是刘艺菲发来的短信：“哥哥，记得要按时吃饭哦。等过两天妈妈去外地了，我就来找你。”
陈汉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回复道：“放心，我正在中影剪片子，一切都快完成了。”
两人用短信聊了一会儿，陈汉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黄经理那未尽之言。
到底是什么办法，能既保证影片在龙国上映，又能让完整版去参加柏林电影节？
随后的几天，陈汉用尽了各种办法旁敲侧击，可李云的嘴巴就像是缝上了一样，滴水不漏。
这天晚上，在剪辑室外，眼看李云又要找借口开溜，陈汉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李云！
你忘了我们当初为了一个镜头，在片场聊到半夜十一点的日子了吗？
你忘了你说过，你要做龙国最牛的电影吗？”
李云的脚步僵住了。他背对着陈汉，身体微微颤抖。
良久，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过身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陈汉。
“是姜纹导演的《鬼子来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当年，他剪了两个版本。一个送审，一个送去了戛纳。
但是，陈汉，这个风险太大了！”
李云的语速极快，像是在倾吐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不拿奖还好，一旦拿奖，事情曝光，你就全完了！
那是电影局明令禁止的行为！你会被彻底封杀！
你别忘了，现在国内几家大的民营影视公司已经联手封杀你了，要是官方再下场，你这辈子就真的别想再碰摄影机了！”
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陈汉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留下陈汉一个人站在空旷走廊的阴影里。
偌大的剪辑室，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嗡嗡声和陈汉沉重的呼吸声。
一个小时后，他脚边的地上，已经丢了十几个烟头。
他的脑海里，一边是李云严厉的警告，一边是自己不甘。
“他妈的！”
陈汉心里一发狠，将最后一个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
剪！就剪两个版本！
大不了到时候一拍两散，老子直接去国外拍片，等混成国际大导再杀回来！
自己穿越一回，花费了这么多心血，甚至还为此背上了十万块的债务，难道就要因为一个规矩，让自己的心血之作变得面目全非吗？
绝不！
第二天一早，当李云哈欠连天地走进剪辑室时，他看见陈汉正双眼通红、但精神亢奋地坐在剪辑台前，屏幕上赫然是一个全新的剪辑序列。
李云的脸色变了变，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脸瞥向一边，假装没有看见。
他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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