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林默靠坐在维生床上，星瑶仙子刚刚为他调整好身后的靠垫。他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但那双睁开的眼眸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清明，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仿佛暴风雨过后深邃的海面。
铁冠长老如同门神般立在床边，双手抱胸，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那股压抑不住的煞气让病房内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凝滞。他方才已经从墨衡特使那里得知了联盟总部的决议，此刻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墨衡特使站在床尾，面色沉重，他刚刚用尽可能委婉的措辞，向林默转达了联盟总部关于“无限期暂停实验”、“制定收容方案”以及“授权观察团必要时可请求采取强制措施”的决定。说完后，他便低下头，不敢直视林默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力感。
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维生设备发出的微弱运行声。
良久，林默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也就是说，联盟认为，林某已从合作者，变成了需要被‘收容’和‘防范’的潜在威胁。”
墨衡特使抬起头，急忙解释道：“林宗主，并非如此！总部……总部只是出于最审慎的安全考量……我本人，奥托博士，甚至刘易斯将军，我们都坚信宗主您绝无恶意！这只是……只是官僚体系固有的僵化和过度反应！”
“放你娘的狗臭屁！”铁冠长老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坚实的合金墙壁竟被他砸出一个浅浅的凹痕，“审慎？过度反应？老子看他们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宗主为了救他们差点把命都搭上，换来的就是什么狗屁收容方案？还要动用武力？我呸！”
他怒视着墨衡，声音如同炸雷：“墨衡！你给老子说清楚！是不是那个姓梵的娘们又在背后搞鬼？是不是她给总部打了小报告？”
墨衡特使脸上露出苦涩：“铁冠长老，请息怒。梵晶议员确实提交了风险评估报告，但最终决议是联盟议会安全委员会集体做出的。这背后……涉及的因素很复杂，不仅仅是技术层面的考量。”
林默微微抬手，示意暴怒的铁冠稍安勿躁。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墨衡：“墨特使，不必多言。联盟的立场，我已明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才继续问道：“那么，按照这份决议，接下来，联盟打算如何‘安置’林某与悬空山众人？”
墨衡特使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总部希望……希望林宗主和悬空山的各位，能够暂时留在基地‘休养’。观察团会确保……呃，会监控宗主您的恢复情况。在新的安全方案出台之前，所有关于印记清除的实验活动都将停止。至于后续……总部没有明说，但恐怕……是需要将宗主您置于一个……一个更受控的环境中进行长期观察。”
他几乎是用尽力气才将这番话说完整，每一个字都感觉无比烫嘴。
“长期观察？受控环境？”铁冠长老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们想把我们关起来？当成囚犯？当成实验品？”
星瑶仙子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此刻也抬起眼帘，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寒意：“墨特使，这便是联盟对待盟友的方式？这便是你们承诺的合作与支持？”
墨衡特使无言以对，只能深深低下头。
林默沉默了。他没有像铁冠那样暴怒，也没有像星瑶那样质问，只是静静地靠在床上，目光投向病房纯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只是在休息。
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墨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过了好一会儿，林默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墨衡，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某种东西已经彻底沉淀、凝固。
“墨特使，”林默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请转告联盟总部。”
“第一，林某的伤势，自有悬空山法门调理，不劳联盟费心‘监控’。”
“第二，‘归墟’印记的清除，关乎此界安危，亦关乎林某自身道途。此事，林某会继续做下去，但如何做，何时做，由林某自行决断，不再接受联盟任何形式的指挥与掣肘。”
“第三，”林默的目光扫过铁冠和星瑶，最后定格在墨衡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悬空山，即刻起，退出与联盟在此事上的一切合作。我们，离开这里。”
“什么？”墨衡特使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焦急，“林宗主！请您三思！离开基地？您要去哪里？您的伤势还未痊愈！而且，‘混沌先驱号’上的印记尚未清除，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联盟绝不会允许您带着它离开！”
铁冠长老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宗主说得对！这鸟地方，老子早就待够了！处处受气，处处提防！咱们走！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我悬空山容身之处？至于那破印记，老子就不信，离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
星瑶仙子也微微颔首，轻声道：“我支持宗主的决定。道不同，不相为谋。联盟既已心生嫌隙，强行留下，不过是徒增屈辱与风险。”
林默看着焦急的墨衡，淡然道：“墨特使，林某的去留，无需联盟允许。至于‘混沌先驱号’与印记……此舰本就是悬空山与联盟合作的象征，如今合作既已终止，此舰自然归还联盟。印记留存其上，是联盟需要自行解决的问题，与林某无关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墨衡瞬间脸色煞白。将尚未清除的印记这个巨大隐患直接丢还给联盟？这简直……这简直是将了联盟一军！总部那帮老爷们只想着控制和风险，却根本没想好如果林默撂挑子不干，他们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林宗主！万万不可！”墨衡急得额头冒汗，“印记的威胁您是知道的！除了您，目前根本没有人能处理！您若就此离开，一旦印记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这……这绝非解决问题的办法！”
林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么，墨特使认为，何为解决之道？是让林某束手就擒，接受所谓的‘收容’和‘长期观察’？还是继续在这种猜忌与限制下，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为一群视我为威胁的人卖命？”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联盟既已选择了猜忌与控制，便该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林某的道途，不容他人置喙，更不容他人囚禁。”
“可是……”墨衡还想再劝。
“没有可是。”林默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我意已决。”
他看向铁冠和星瑶：“铁冠师叔，传令下去，所有悬空山弟子，即刻收拾行装，准备撤离。星瑶，协助我起身。”
“是！宗主！”铁冠长老大声应道，脸上露出快意之色，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去传达命令。
星瑶仙子小心翼翼地扶住林默的手臂，助他缓缓从维生床上站起。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林默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
墨衡特使看着眼前这一幕，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颓然道：“林宗主……我会将您的决定，立刻上报给刘易斯将军和总部。请您……至少给我们一点时间，妥善安排……”
林默没有回应，只是在星瑶的搀扶下，一步步向病房外走去。他的背影在病房门口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信任的基础已然崩塌，合作便成了枷锁。
他林默，宁可带着悬空山弟子踏上未知的、可能更加艰险的前路，也绝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托于一群猜忌者之手。
病房外，得到消息的悬空山弟子们已经开始迅速而有序地行动了起来。虽然不少弟子脸上带着茫然和对未来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脱离压抑环境后的释然，以及对宗主决定的无条件服从。
基地的警报系统并未被拉响，但林默决定撤离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隔离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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