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林战回府，整个镇国侯府就跟换了天似的，连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之前林墨堂管家时那股子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的氛围，被一种更直接、更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所取代。
府里大摆宴席，为侯爷接风洗尘，但林澈以“病体未愈，恐过了病气给父亲”为由，请示之后，得以免了这场热闹，继续缩在他的汀兰院里。他知道，老爷子刚回来，肯定有一大堆军务、人情要处理，暂时还顾不上他这个“不成器”的病儿子。
但他也清楚，这顿“单独审问”是跑不掉的。
果然，回府后的第三天，侯爷身边的一个亲兵就来到了汀兰院，声音洪亮，言简意赅：“侯爷请三少爷过去一趟。”
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澈深吸一口气，再次进入“战斗状态”。他让春桃给他换上那身最显落魄的旧袍子，脸上不用多做修饰，本色出演那种久病之人的苍白和虚弱就行。走路依旧需要春桃“费力”搀扶，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艰难”。
来到侯爷的外书房，这里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粗犷，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更像一个军事指挥所的延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皮革、金属混合的味道。
老侯爷林战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几株在寒风中依旧挺拔的青松。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玄色常服，背影如山岳般沉稳，仅仅是这样站着，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听到通报，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没有任何寒暄和铺垫，直接落在了被春桃搀扶进来的林澈身上，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父亲。”林澈“虚弱”地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和一丝“激动”，却又因为“气力不济”而显得有气无力。
“嗯。”侯爷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林澈在春桃的“帮助”下，慢慢坐下，依旧是一副随时会滑到地上去的模样。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春桃被留在门外），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侯爷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问题精准得像是在审讯俘虏：“听说你前些日子，病得很重？”
林澈心里一凛，知道正戏开始了。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思绪，用那种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混合着认命和一丝不甘的语气，缓缓回道：“劳父亲挂心……是……是病了一场，险些……险些就熬不过来了……”
他承认病重，但不说原因。
侯爷目光如炬，盯着他：“哦？是什么急症，如此凶险？”
林澈心里暗骂老狐狸，这是逼着他自己往“中毒”或者“被害”上引啊？他可不能上当！他脸上露出适当的“困惑”和“茫然”，轻轻摇了摇头：
“儿子……儿子也不甚清楚。只觉得浑身无力，咳得厉害，时常晕眩……府里请了郎中来瞧，也只说是……是先天不足，又兼忧思过甚，伤了根基……开了许多药，却总不见大好……”
他把病因推给“先天不足”和“忧思过甚”，这是原主病历上的官方说法，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
侯爷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那“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敲得林澈心里有点发毛，但面上依旧维持着病弱的平静。
过了一会儿，侯爷才又问道：“你三叔……他代为管家，对你可还周到？”
来了！重点来了！
林澈心里门儿清，老爷子这是在试探他和林墨堂的关系，也是在评估林墨堂这个“代理管家”是否称职。
他不能告状，那会显得他心胸狭窄，怨天尤人，而且没有证据。但他也不能把林墨堂夸成一朵花，那不符合他“备受病痛折磨”的现状，也显得太假。
他斟酌着用词，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语气真诚（至少听起来是）地说道：
“三叔……他对儿子很是照顾。吃穿用度，从未短缺。知道儿子病着，还时常亲自送来些上好的人参补品，叮嘱儿子好生将养……前些日子，文轩弟弟意外抱恙，三叔心中焦急，却还惦记着儿子受了惊吓，特意送来了银两和药材安抚……儿子心中，实在是……感激不尽。”
他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林墨堂表面上的“照顾”，又“不经意”地点出了林文轩“意外抱恙”和自己“受惊”这两件事，还把林墨堂送钱送药的行为，定性为“安抚”。至于这“照顾”背后藏着什么，这“意外”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安抚”是出于真心还是封口，那就留给老爷子自己去琢磨了。
他说完，还配合地轻轻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孱弱”和“懂事”。
侯爷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久久地停留在林澈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苍白的皮囊，看进他内心深处去。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林澈低眉顺眼地坐着，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妈的，这老爷子的眼神也太有压迫感了！跟x光似的！老子这演技应该没露馅吧？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一句没提，剩下的，您老自个儿品，细细品！”
良久，侯爷才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也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平淡：
“嗯，知道了。你身子不好，回去歇着吧。”
“是，父亲。儿子告退。”林澈如蒙大赦，在“闻声进来”的春桃搀扶下，再次“艰难”地行了个礼，一步三晃地退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老远，离开了外书房的院子，林澈才感觉后背那层细密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这老爷子的审视，真他娘的比跟林墨堂斗智斗勇还累人！
不过，第一步算是应付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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