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
李春花像是被这个字刺了一下,她猛地放下水杯,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最近为了组织放映南洋华人遭遇的纪录片,
她反复观看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又联想到老家几位红嫂回忆里,
鬼子扫荡时的惨状,一股巨大的悲愤瞬间涌上心头,眼眶立刻就红了。
悲愤的说道:
“张婶子!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劝劝那群猴子,
劝劝当年的那群鬼子,
让他们别杀我们的人啊?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杀了人,
抢了东西,
只要放下了枪,
就能带着沾满血的财物回家过日子?
凭什么他们作恶之后,就能拍拍屁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而我们的人,就活该白死吗?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忍,我们让?”
李春花一连串的“凭什么”,
像锤子一样敲在张婶子心上。
张婶子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脸上也露出动容之色。
“春花……话不是这么说……”
张婶子试图解释,
“我们现在毕竟战争结束没几年,要集中精力搞建设。
我们面临的是两个大国的压力,实力不如人,有时候……
不得不忍耐,要考虑大局啊!
你们在南洋,也要体谅家里的难处,
顾全这个大局!”
“大局?又是大局!”
李春花用力擦了一把夺眶而出的泪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张婶子,我不懂你们说的大局!
我只知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我只知道,你看看现在,
那些当年打了败仗,跑到国外躲清闲,
还照样发着钱,养着人,
这是不是在走回头路?”
她站起身,胸膛起伏,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不信奉以德报怨!
我们只知道,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说完,李春花不再看张婶子复杂的脸色,转身,
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发出一声轻响。
回到办事处,李春花心绪难平,她立刻通过加密线路,尝试联系远在和平市的党建国。
几经转接,电话终于通了,令她意外的是,陈秀梅也在旁边。
“当家的,秀梅妹子。”
李春花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我刚从张婶子那儿回来。”
她简单转述了张婶子代表的“劝诫”,末了,
语气里还是带上了一丝担忧:
“……他们也是好心,
大概是觉得咱们太冒进了。
当家的,要是……
要是实在事不可为,咱们该忍让也得忍让一步。
老祖宗不是说过吗,
勾践卧薪尝胆,
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来。”
电话那头,党建国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哟呵,可以啊,
春花同志,最近进步神速嘛,
‘卧薪尝胆’这词儿都用得这么溜了。”
李春花被他说得有些恼羞成怒,没好气的说道:
“哎呀,你别打岔!
说正事呢!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
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电话里传来党建国和陈秀梅压低的笑声。
党建国心里快速闪过这群人的赫赫战绩,不禁莞尔,
都是丢过基地的家伙……
语气轻松地说道:
“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我告诉你啊,有时候,
某些人越是担心,
越是说明咱们这仗打得对,打得赢!
电话里不多说了,你很快就能看到结果。”
听到丈夫如此笃定的语气,李春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但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事,有些郁闷地说:
“那……那完了。
我还答应了老家的后生们,给他们寻条出路,去南洋帮忙。
这……是不是来不及了?
仗都快打完了。”
党建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他这个媳妇,平时看着温婉,关键时刻为了他,
竟能放下当年被逼逃荒的芥蒂,厚着脸皮回老家去求援。
党建国沉吟了一下,说道:
“傻婆娘……难为你了。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让人家空等。
这样吧,让他们别去南洋了,直接来北京,到熊猫集团办事处报到。
以后,咱们就在北京,还有其他省城,开设收购点,
专门收购各地的土特产、手工艺品,还有那些有潜力的老物件。”
李春花一听,高兴起来,但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
“那个……当家的啊,可能……
人数有点多,咱们……安排得过来吗?”
党建国也没在意,随口问:
“多少人?”
李春花的声音更低了:
“二……二百八十三人。”
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音。
李春花心里泰特起来,以为人数太多,让丈夫为难了,连忙不安地说道:
“当家的?你还在听吗?
要是……要是实在安排不了,
我……我回家去说说,回掉一部分……”
党建国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说道:
“嗨!我是在想,这点人哪够啊!”
接着党建国的语气带着夸张:
“咱们的计划是在各个省城都设点,283人撒出去,一个省才能分几个?
2830人还差不多!
放心,都能安排,咱们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
李春花这才彻底放下心,高兴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给你添麻烦呢。
对了,我还想着,等猫冬闲下来,
请老家的几位婶娘来北京看看,
她们当年都是好样的,为国家出过力……”
党建国爽快地答应:
“这是应该的!
几位婶娘都是功臣,来四九城看看,所有费用咱们出,让她们也享享福。
要是招人还不够,可以让刘飞或者……
嗯,或者张婶子那边也推荐些可靠的。
城北那几个庄,以前在民工厂干过临时工的,知根知底,也可以招一些。”
提到张婶子,李春花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知道了。
对了当家的,你……你不生张婶子他们的气吧?
他们那么说……”
党建国哈哈一笑,显得毫不在意的说道:
“生什么气?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一样。
他们也是基于他们的信息来判断,
是好意,担心咱们吃亏罢了。”
“那就好。”
李春花松了口气,转而说起家事,
“对了,建华和秋月结婚,你没能回来,
他们俩嘴上不说,心里估计还是有点……特别是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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