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号在云层之上无声地疾驰，如同一个幽暗的幽灵。舰桥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刘乐黎坐在特意为他准备的、带有神经感应辅助和基础生命维持系统的座椅上，双眼紧闭，额头布满冷汗。他正竭力将自己的意识，通过体内那个奇特的“空洞”，延伸向远方那片被命名为“叹息之壁”的异常力场。
“看到……不，是感觉到……一片废墟……”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颤音，“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城市的……倒影？有很多……扭曲的……影子在里面移动……不是活物，更像是……凝固的悲伤和愤怒……”
头雁的全息投影站在主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着实时的卫星图像（那片区域已严重扭曲，图像布满雪花和乱码）以及潜龙号传感器拼凑出的能量拓扑图。那力场像一个不断蠕动、变形的巨大暗色水母，笼罩了数十平方公里的区域。
“能量频谱分析完成，”头雁冷静地汇报，“与零·蓝漪的能量签名有百分之十七点四的相似性，但基底频率古老得多，混杂了大量无法解析的‘信息噪音’。阿光之前的直觉是对的，这东西不像刚出现，更像是一直存在，只是‘显形’了。”
黄茂在自己的工作台上飞快地操作，全息屏幕上不断生成又拆解着各种装备蓝图。“力场内部物理规则不稳定，常规武器和护甲进去就跟纸糊的一样。我在尝试设计一种‘频率中和护盾’，利用阿光探测器之前捕捉到的力场波动反向推导……但需要时间，还有大量的计算资源！”
阿光则在角落的“垃圾工作台”上，用从潜龙号仓库里找来的零件和他自己带来的“宝贝”，叮叮当当地组装着什么。“老刘不是说里面有‘影子’吗？我做个能‘看’到能量体的玩意！用废弃的夜视仪模块，加上我之前从一块奇怪陨石里提炼的感应晶体……希望不会炸。”
翼站在舷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外部空域。“隼的‘龙炎’小队已经抵达‘叹息之壁’外围区域，建立了封锁线。他们派出的三架‘乌鸦’侦察无人机进入力场后全部失联。瀑云集团的地面部队也在集结，动向不明。收藏家……暂时没有踪迹，但‘老枪’不会走远。”
鹞子坐在狙击位，通过远程观测系统监控着下方。“军方开始尝试用高能脉冲炮进行试探性攻击。”她报告道。
屏幕上，一道刺目的白光射向扭曲力场的边缘。然而，能量光束在接触力场的瞬间，并非被吸收或反射，而是像水滴落入粘稠的沥青，速度骤减，然后被扭曲、分解，化作一片绚烂而诡异的彩色光晕，消散无踪。
“攻击无效，”头雁总结，“反而让力场的能量读数上升了零点三个百分点。它在……吸收能量？”
就在这时，刘乐黎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它……它注意到我了！”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有一个……更庞大的‘意识’……从废墟深处苏醒了……它在看我！好奇……还有……饥饿！”
几乎是同时，医疗舱传来警报。零·蓝漪稳定舱的能量读数剧烈波动，她虽然依旧昏迷，但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梦呓。
“零的能量与‘叹息之壁’核心波动同步率正在急剧升高！”医疗AI报告，“警告！存在未知精神连接尝试建立！”
“切断连接！加强医疗舱屏蔽！”翼立刻下令。
“不行！”头雁阻止，“强行切断可能会对零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刘乐黎，你能感知到零那边的情况吗？那个‘意识’是否也在试图连接她？”
刘乐黎强忍着脑海中被窥视的恶心感，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潜龙号内部，转向零所在的方向。一瞬间，他“看”到了令人心悸的景象——无数条纤细的、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幽暗触须，正从遥远的“叹息之壁”延伸而来，无视物理距离，穿透潜龙号的装甲和屏蔽，如同寻找母体的游子，缓缓探向医疗舱中的零！
“它在呼唤她！那些‘触须’……想要带走她！”刘乐黎惊呼。
“黄茂！阿光！”头雁的声音斩钉截铁，“我需要解决方案，现在！”
“护盾原型好了！但没经过测试！”黄茂将一个手环状设备扔给翼，“理论上可以生成一个小型独立场，干扰那种精神连接！但能耗巨大，只能维持三分钟！”
阿光也举起一个看起来像是用生锈望远镜和一堆电线胡乱捆在一起的东西：“‘灵视镜’做好了！能看到能量流动！谁试试？”
鹞子一把接过“灵视镜”，凑到眼前看向医疗舱方向，她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密密麻麻的灰色能量丝线，像蜘蛛网一样缠过来了！”
翼没有任何犹豫，将黄茂给的手环戴上，激活。
一层淡蓝色的、不断闪烁的微弱光膜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笼罩了医疗舱附近区域。那些无形的精神触须在接触到光膜的瞬间，仿佛碰到了滚烫的烙铁，猛地收缩回去，发出一种只有刘乐黎和零能感知到的、尖锐的精神嘶鸣。
“有效！但力场在加强攻击！”翼报告，手环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显示能量在飞速消耗。
“叹息之壁”的方向，那庞大的扭曲力场仿佛被激怒了，开始剧烈翻腾，范围肉眼可见地扩张了一小圈！更强烈的精神压迫感席卷而来，连没有特殊感知能力的黄茂和阿光都感到一阵心悸。
刘乐黎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要被撕裂。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一股清凉的、带着微弱抗拒意识的能量，轻轻触碰了他的精神。
是零！
她在无意识中，感受到外界的侵袭和刘乐黎的痛苦，本能地释放出微弱的自我保护能量，这能量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溪流般流过刘乐黎近乎干涸的意识，暂时缓解了他的压力。
这一下接触，让刘乐黎福至心灵。
“头雁！翼！或许……或许我们错了！”他喘息着喊道，“它不是想‘抓走’零！它是在……求救！或者，它在寻找同类！零的能量和它同源，它把零当成了可以修复它、或者可以与它融合的‘零件’！”
这个判断让舰桥内瞬间安静了一下。
“求救？融合？”头雁快速思考着，“如果它的核心意识是混乱和痛苦的，那么它的行为确实可能被误解为攻击……刘乐黎，你能尝试与它的核心意识进行更清晰的沟通吗？哪怕只是传递一个简单的‘停止’信息？”
“我……我试试……”刘乐黎咬牙，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缕意识，沿着那无数精神触须来的方向，逆向投射回去。同时，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零刚才传递给他的那股“清凉”的感觉，试图将其作为一种“身份认证”或“善意信号”。
这个过程极其危险，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放出一叶小舟。
他的意识在混乱的能量流和信息噪音中艰难穿行，避开了那些代表着“凝固悲伤”的阴影，朝着那个刚刚苏醒的、庞大而饥饿的核心意识靠近。
“停止……”他努力传递出这个意念，伴随着零的能量特征，“我们……不是敌人……停止……”
没有回应。只有更加疯狂的混乱和一种……仿佛源自亘古的孤独与迷茫。
就在刘乐黎快要坚持不住，意识即将被同化吞噬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无数时光，带着尘埃的气息：
“……家园……碎了……带我……回家……”
紧接着，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强行涌入刘乐黎的脑海——破碎的星图、燃烧的城市、无声的呐喊、以及一个不断重复的、坐标般的闪光点！
“啊——！”刘乐黎惨叫一声，彻底失去了意识，瘫软在座椅上。
几乎在他昏迷的同时，“叹息之壁”那狂暴的扩张和精神侵袭，骤然停止了。力场依旧存在，但变得相对“安静”下来，只是维持着原有的范围和扭曲。
翼手环的能量刚好耗尽，光膜消失。
医疗舱里，零的挣扎也平息下去，能量读数缓缓回落，恢复了不稳定但相对平稳的状态。
舰桥内，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黄茂才小声打破沉默：“结……结束了？”
头雁看着屏幕上稳定下来的力场数据，以及昏迷的刘乐黎和恢复平静的零，缓缓摇头。
“不。这只是开始。”她的目光深邃，“刘乐黎带回了什么。阿光，全力修复你的探测器。黄茂，继续优化护盾。翼，鹞子，保持最高警戒。”
“我们可能，刚刚接触到了一个迷失的‘世界碎片’，而零，是它认定的……钥匙或者……归途。”
潜龙号悄然调整航向，向着更深的阴影处滑去，留下身后那片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叹息之壁”，以及其内部隐藏的、关乎世界本质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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