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天成拍卖行”位于海城历史最悠久的法租界街区,是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花园洋房。夜幕下,暖黄色的射灯将建筑轮廓勾勒得典雅而神秘,仿佛一位沉默的贵族,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加长林肯无声地滑入专用车道,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傅璟深率先下车,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礼服,将他衬得愈发挺拔冷峻。他并未立刻走向门口,而是转身,向车内伸出手。
一只戴着及肘黑色蕾丝手套的纤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林晚借力下车,站定在他身侧。她今晚穿着一件墨绿色缎面长裙,款式简约,却因腰线处一枚古董翡翠胸针而显得贵气非凡。她的长发挽起,露出优雅的颈项,妆容精致,眼神平静,与傅璟深站在一起,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只有傅璟深能感觉到,在他掌心微微收紧时,她的指尖有那么一瞬的僵硬。
“紧张?”他微微侧头,低沉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林晚抬起眼,唇角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属于“傅璟深女伴”的温柔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清冷的警惕:“比起修复所的枯燥,这里更有趣,不是吗?”她轻轻挽住他的臂弯,动作自然亲昵,“只是没想到,傅总会对东南亚的佛教文物感兴趣。”
傅璟深目光扫过眼前灯火辉煌的建筑,眸色深沉:“有趣的不是文物,是参与游戏的人。”
两人相携步入大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海城顶尖的名流富商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权力的味道。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审视、羡慕,或许还有隐藏在笑容下的敌意。傅璟深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侧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将林晚护在自己身侧的阴影里,隔绝了大部分过于直接的视线。
顾言澈早已在内场等候,他快步迎上,低声快速汇报:“目标拍品是第37号,一件七世纪的鎏金佛首。来源文件‘干净’得可疑。另外,南宫家的人也来了,在二楼三号包厢。”
傅璟深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林晚的目光则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她的视线在几个出入口、以及角落里看似闲聊的安保人员身上短暂停留。这些人的站姿、眼神的扫视范围,都透着一股不同于普通保安的训练有素。她的心微微下沉,这里的戒备,比她预想的还要严密。
“我去一下洗手间。”林晚轻声对傅璟深说。
傅璟深松开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让顾言澈陪你。”
“不用。”林晚笑了笑,“我很快回来。”
她需要一点独立的空间,来确认一些东西。
(承)
洗手间里奢华安静,熏香袅袅。林晚站在巨大的大理石洗手台前,并未补妆,而是从晚宴手包里拿出一个仅有口红大小的微型探测器。这是她通过“J”弄到的东西。
她假装整理头发,将探测器悄然贴近墙壁,屏幕上的信号指示灯安静地闪烁着。没有发现异常的监听设备。她松了口气,正准备收起,目光却无意间落在洗手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用极细的针尖刻出的符号。
一个抽象的、展翅飞鸟的轮廓,鸟喙处却衔着一枚扭曲的十字架。
林晚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是“冥府”组织的内部联络标记!代号“鹮鸟”的专属符号!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组织内以心狠手辣着称的杀手,竟然也在这里出现过?或者说,她此刻就在这场拍卖会中?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涉及洗钱和走私的普通黑市交易,没想到竟然直接牵扯到了“冥府”的核心成员。任务的危险等级瞬间飙升。
她迅速用手机拍下符号,清理掉自己的痕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重新摆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推门走了出去。
傅璟深正在走廊尽头等她。他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庭院里的景色,身形在光影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脸上那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凝重。
“怎么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林晚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合作需要坦诚,至少是部分坦诚。“我看到了一个记号。”她低声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冥府’的人可能在这里,级别不低。”
傅璟深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但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帮她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与他冷硬的气质形成强烈反差。“跟紧我。”他命令道,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今晚,没人能动你。”
这句承诺,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晚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去怀疑这句话背后是否藏着算计,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回到主拍卖场,在预留的第一排位置坐下。拍卖已经开始,台上的拍卖师口若悬河,台下举牌此起彼伏。傅璟深对前面的拍品毫无兴趣,偶尔举牌,也只是为了给林晚拍下一套她多看了两眼的古籍善本。
林晚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她借着傅璟深的掩护,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人。那个符号带来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终于,第37号拍品被隆重请出。那尊鎏金佛首在射灯下散发着浑厚柔和的光芒,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却更添宝相庄严。
“起拍价,八百万。”拍卖师的声音带着煽动性。
竞价迅速攀升,很快突破两千万。傅璟深一直没有动作,直到价格在两千八百万僵持住时,他才第一次举牌。
“三号先生,三千万!”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傅璟深的出手,似乎是一个信号。二楼三号包厢,南宫家的人立刻跟进。另外几个原本沉默的买家也开始加入战局。
价格一路飙升至五千万。傅璟深面色不变,再次举牌。
“六千万!”
一片哗然。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这尊佛首的市场估值。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低着头,悄无声息地走到傅璟深身边,递上一张折叠的纸条。傅璟深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佛首内藏‘钥匙’,‘冥府’志在必得。小心‘鹮鸟’。”
傅璟深瞳孔微缩,指尖捻过纸条,瞬间将其揉成一团,藏入掌心。他侧头,对上林晚询问的目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们要的不是佛首,是里面的东西。”
林晚瞬间明了。所谓的文物走私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藏在佛首内的某样关键物品——“钥匙”?什么钥匙?能劳动“冥府”如此大动干戈?
“还要跟吗?”她问。这意味着他们将直接与“鹮鸟”及其背后的势力正面冲突。
傅璟深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是一种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才有的兴奋。“跟。”他斩钉截铁,“既然游戏开始了,哪有中途退场的道理。”
他再次举牌,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七千万。”
(转)
最终,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气氛中,傅璟深以八千五百万的天价,力压所有竞争者,包括二楼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南宫家包厢,将这尊疑云密布的鎏金佛首收入囊中。
拍卖师落槌的那一刻,无数道目光复杂地投来,有敬佩,有嫉妒,更多的则是隐藏在平静下的审视与算计。
按照流程,重要拍品的得主需要前往后台签署正式文件并完成交割。傅璟深握着林晚的手起身,顾言澈立刻跟上,低声道:“傅总,交割室已经安排了我们的人检查过,但……”
“加强警戒。”傅璟深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交割区域。”
“是。”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们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走向位于建筑深处的VIp交割室。走廊两边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交割室是一间装修奢华的套房。那尊刚刚拍下的佛首已经被妥善放置在天鹅绒衬垫的展示台上,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更显璀璨夺目。
傅璟深签署文件时,林晚的注意力则完全被佛首吸引。她凭借修复师的专业眼光,仔细审视着。佛首的铸造工艺极其精湛,几乎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痕迹。但如果里面藏了东西……
她的目光在佛首颈部与底座连接处细细搜寻。终于,在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岁月磨损融为一体的划痕处,她发现了一丝异样。那里的金属色泽有肉眼难以分辨的差异。
“在这里。”她低声对傅璟深说。
傅璟深挥退了房间内的拍卖行工作人员,只留下顾言澈和两名绝对信任的保镖。他走到林晚身边,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
“能打开吗?”他问。
林晚从手包中取出一套微雕工具——这是她习惯随身携带的专业器具之一。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用特制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插入那细微的缝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林晚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傅璟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为她擦拭,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顿住,最终只是默默递上了一方干净的手帕。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林晚眼神一凝,用工具缓缓撬动。果然,佛首的颈部下方,一个设计极其巧妙的暗格被打开了!
暗格不大,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密钥或者芯片,只有一卷泛黄的、看似年代久远的羊皮纸。
傅璟深戴上手套,将那卷羊皮纸取出,缓缓展开。
羊皮纸上,并非预想中的地图或密码,而是画着一个复杂的、由星辰与扭曲植物缠绕构成的图腾。图腾下方,是一行古老而晦涩的文字,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主流文明体系。
林晚凑近看去,当她看清那图腾的样式和文字的排列规律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这不是‘钥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一个‘标记’……或者说,一个‘身份认证’。”
傅璟深看向她,眼神锐利:“什么意思?”
林晚指着那图腾中心的星辰节点,指尖冰凉:“这个图案,我在……在我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上见过。她说过,这是‘守门人’的印记。”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困惑,望向傅璟深,“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和我母亲有关?‘冥府’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的,为什么是我母亲家族的信物?”
(合)
交割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璟深握着那张轻飘飘的羊皮纸,感觉却重逾千斤。他千算万算,设想了无数种“钥匙”的可能形态,却唯独没有料到,它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将林晚的过去,尤其是她那神秘早逝的母亲,与眼前“冥府”的阴谋直接挂钩。
他看着林晚那双充满了震惊、迷茫与寻求答案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关于她母亲的一切,在他的调查档案里也是一片模糊的禁区。如今,这片禁区以如此突兀的方式被撕开了一角。
他该如何解释?他能解释什么?
“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他最终选择了一个保守的回答,将羊皮纸小心地收好,“先离开这里。”
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既然“鹮鸟”也在现场,并且志在必得,那么拍卖行的失败绝不会是终点。真正的危险,恐怕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揽住林晚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僵硬,沉声道:“走。”
顾言澈立刻上前开路,两名保镖断后,一行人快速离开交割室,沿着原路返回。
走廊依旧安静,壁灯依旧昏黄。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走廊尽头,拐入主厅的前一秒——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脆响,从他们刚刚离开的交割室方向传来。
像是……某个细小金属物件落地的声音。
林晚的脚步猛地一顿,霍然回头!
只见走廊尽头,交割室那扇厚重的木门下方缝隙里,似乎有极淡的、非室内灯光的异色光芒一闪而过。
一个冰冷的、带着笑意的女声,用某种古老的方言吟诵般低语了一句,声音虽轻,却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钻入林晚的耳中:
“画眉归巢……”
林晚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彻底冰冷。
那个声音……是“鹮鸟”!她不仅在这里,而且……她认出了自己!那个属于她童年的、几乎被遗忘的代号——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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