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者……你们的气息……很奇特……尤其是你……”
“……你身上，有‘祂’的味道……”
冰冷、浩瀚，如同万古冰川崩裂的精神意念，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那巨大的、半透明水母状的节点守护者，其伞盖中央那颗紫色宝石般的独眼，散发着令人心智几乎冻结的威压，牢牢锁定着“夜鲛”舱内的林墨。
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张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吱声响，却发现自己在这股精神威压下，连抬起手臂都变得异常艰难。孙宇的手指僵在操控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作战服的内衬。王铁山咬紧牙关，试图启动潜航器的紧急规避程序，却发现所有的控制系统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干扰之中，响应变得极其迟钝、粘涩。
李静更是首当其冲，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部，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汗，而是淡淡的血丝。那守护者的精神力量太过庞大，即便她没有主动感知，仅仅是其自然散发的威压，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脆弱的精神屏障。
唯有林墨。
在那意念降临的瞬间，他体内的吞噬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遇到了同等级别威胁、甚至是……某种“同类”气息时的剧烈反应。一股灼热的、带着毁灭与吞噬欲望的能量本能地想要破体而出，与那冰冷的威压分庭抗礼。
但他强行压制住了这股本能。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这守护者的力量层级，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存在，甚至可能不亚于全盛时期的神谕使者，而且在这深海之中，还是对方的主场！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舷窗，毫无畏惧地迎向那颗巨大的紫色独眼。精神层面，他小心翼翼地构筑起一层薄薄的、混合了自身意志与那微弱“同调”能量的防御，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撑起一叶扁舟。
“你是谁？”林墨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如同投石问路般，传递出去。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守护者的独眼微微闪烁，似乎对林墨能够进行精神回应感到一丝讶异。那股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吾乃此域之看守，网络之延伸，主宰意志于此地的代行者……渺小的陆地生灵，你并未回答吾之间题。你体内流淌的力量……并非源自这片废土，它带着……遥远星海的回响，以及……一丝令吾熟悉的……‘净化’气息。你，与‘祂’是何关系？”
净化气息？是指吞噬之力吗？遥远星海？守护者将地球视为“废土”？信息量巨大，让林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守护者显然将他误认为了与“主宰”或某个更高等存在相关的个体！
这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或许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林墨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冒充？风险极大，对方的精神力量深不可测，轻易就能戳穿谎言。否认？激怒对方的可能性极高。那么……
他选择了模糊其词，并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力量源自何处，并非关键。”林墨的精神意念稳定地传递着，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源自吞噬本质的冰冷与疏离，“我等前来，只为探寻此域网络之奥秘，并无意与‘主宰’之意志为敌。方才之干扰，仅为自保。”
他略微释放出一丝吞噬之力的气息，那充满侵略性和“净化”一切特性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簇幽冷火焰。
守护者的独眼明显凝滞了一瞬。林墨身上那丝“净化”气息，似乎勾起了它某种久远的、甚至是刻印在核心程序深处的记忆或忌惮。它的精神波动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
“……‘净化’……果然是……”它的意念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在权衡利弊的情绪。“纵然你与‘祂’有关联，擅闯节点，干扰网络运行，亦不可饶恕。交出你们窃取的数据，以及……你身上那件蕴含着‘祂’气息的物品，或许，吾可准许你们……以奴仆的身份，存活。”
它指的，显然是林墨怀中的使者核心晶石！
交出数据和晶石，成为海族的奴仆？简直是奇耻大辱！但这也是对方给出的，唯一看似可能的生路。
舱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张猛目眦欲裂，想要怒吼，却被那无形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孙宇和王铁山看向林墨，等待着他的决定。李静蜷缩着，痛苦地喘息。
林墨沉默着，仿佛在艰难抉择。他的意识却以最高速度运转，与王铁山进行着无声的眼神交流。王铁山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控制台上某个被标记为“应急协议”的虚拟按钮，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数据可以给你。”林墨的精神意念再次传出，带着一丝“妥协”的意味，“但那件物品……关乎重大，需面呈‘祂’之意志，恕难从命。”
他在拖延时间，也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放肆！”守护者的意念陡然变得凌厉，周围的紫色海水仿佛都变得更加粘稠冰冷！“卑微的窃火者，岂有资格面见至高意志！交出一切，否则……湮灭！”
随着它意念的暴怒，周围那些被“深渊低语”干扰的低等海族，仿佛接收到了某种强指令，眼中的混乱稍减，重新带着狰狞，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缩小包围圈。而守护者身下那无数飘荡的紫色触须，也开始凝聚起令人心悸的能量光芒，瞄准了“夜鲛”！
谈判破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是现在！”林墨在精神链接中怒吼！
王铁山的手指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重重按下了那个“应急协议”按钮！
“轰——！！！”
并非爆炸，而是“夜鲛”尾部猛地喷射出大量浓稠的、混合了特殊化学制剂和能量粒子的黑色烟雾！这烟雾迅速在海水中扩散，不仅极大地阻碍了视线，更散发出强烈干扰能量感知和声呐定位的信号！
同时，潜航器内部数个非关键部位的舱壁猛地爆开，释放出数十个小型、高速移动的声呐诱饵和热源假目标，朝着四面八方胡乱窜去！
这是“夜鲛”最后的保命手段——“暗潮”迷彩系统！旨在制造极致的混乱，争取宝贵的逃生时间！
一瞬间，整个节点区域被浓密的黑雾和无数混乱的信号所笼罩！守护者的精神锁定出现了刹那的偏差，那些低等海族更是彻底失去了目标，在黑雾中互相碰撞、嘶吼！
“最大功率！脱离！”林墨咆哮！
王铁山将动力推杆一推到底！“夜鲛”的引擎发出过载的悲鸣，推动着潜航器如同受惊的箭鱼，朝着与来时方向呈九十度夹角的、一片更加复杂黑暗的海底峡谷地带疯狂冲刺！
“想逃？”守护者冰冷而暴怒的意念穿透黑雾，牢牢锁定住“夜鲛”的真实方位！它身下数根凝聚了恐怖能量的触须猛地射出，如同紫色的闪电，撕裂黑雾，直追而来！
“左满舵！紧急变向！”王铁山嘶吼着，操控“夜鲛”做出一个近乎极限的规避动作！
一道紫色能量触须擦着潜航器的顶部掠过，击中侧方的海床，炸开一个巨大的坑洞，冲击波让“夜鲛”剧烈摇晃！
另一道触须则精准地预测了他们的规避路线，眼看就要击中潜航器腰部！
“他奶奶的！”张猛怒吼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到舷窗边，将背后那面“破浪者”盾牌死死顶在触须袭来的方向！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即使在深海中也被沉闷地传递进来！张猛连同他顶着的盾牌，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飞，撞在身后的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盾牌中心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痕和裂纹，他本人更是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内腑受到了震荡！
但正是他这拼死一挡，为“夜鲛”争取到了零点几秒的时间，让潜航器险之又险地完成了变向，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击！
“猛子！”孙宇惊呼。
“死不了！”张猛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凶狠，“这海鲜劲儿真他娘的大！”
“夜鲛”趁机一头扎进了那片黑暗复杂的海底峡谷。这里礁石林立，沟壑纵横，地形极其复杂，极大地限制了守护者那庞大身躯的追击和触须的攻击角度。
然而，守护者并未放弃。它那巨大的身影悬浮在峡谷入口，独眼冷漠地注视着逃入其中的“虫子”，身下的触须不断射出紫色的能量光束，如同追踪导弹般，精准地轰击在“夜鲛”周围，炸起漫天泥沙和碎石！
“不行！它锁定我们了！这样下去迟早被击中！”王铁山看着身后不断逼近的爆炸，额头青筋暴起。
林墨眼神冰冷，他看了一眼怀中那颗因为近距离接触守护者而微微发烫的使者核心晶石，又看了一眼因为精神威压而几乎虚脱的李静，以及受伤的张猛。
必须打破这种锁定！
他猛地看向孙宇：“孙宇！激活所有‘深潜者诱饵’！最大强度！分散投放！”
孙宇立刻执行！通过远程信号，之前布设在节点区域边缘的那三枚，以及他们随身携带备用的两枚“深潜者诱饵”，被同时激活！高浓度的、模拟深潜者求救与挑衅的信息素，如同在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在五个不同的位置爆发开来！
这一招，果然起到了效果！
对于守护者而言，深潜者是其网络中的重要作战单位，其发出的高强度求救和挑衅信号，优先级显然高于追杀死活不明的“闯入者”。尤其是当多个信号同时出现时，更是触发了其处理机制的某种混乱！
它那庞大的身躯明显停顿了一下，独眼中的光芒急速闪烁，似乎在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多处发生的“内部紧急事件”。追击的能量光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和分散。
就是这宝贵的几秒钟！
“夜鲛”引擎全开，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在峡谷中连续几个急转，彻底消失在了嶙峋的礁石与深邃的海沟阴影之中。
当守护者处理完信息素干扰，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峡谷时，已经彻底失去了“夜鲛”的踪迹。只有那冰冷的精神意念，如同最后的宣告，在广阔的海域中缓缓回荡：
“窃火者……吾已记住你的气息……‘主宰’的意志……终将笼罩一切……陆地……亦不例外……”
……
不知在黑暗复杂的峡谷中穿行了多久，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直到“夜鲛”的能源警报凄厉地响起，王铁山才敢将速度缓缓降下，找了一处隐蔽的海底洞穴，将潜航器小心翼翼地藏了进去。
舱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而疲惫的喘息声，以及仪器低电量报警的微弱蜂鸣。
劫后余生，却没有丝毫喜悦。
张猛瘫坐在角落，龇牙咧嘴地由着孙宇给他注射急救针剂和处理内伤。李静蜷缩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显然精神上的创伤远比身体上的更难恢复。孙宇和王铁山也几乎虚脱，高强度的精神压力和操控耗尽了他们的心力。
林墨缓缓坐回指挥位，感受着体内因为过度压制吞噬本能而传来的阵阵空虚感。他望着舷窗外无尽的黑暗，脑海中回荡着守护者最后的话语。
“主宰的意志……终将笼罩一切……”
这一次，他们侥幸逃脱，但也真正见识到了深海之敌的恐怖冰山一角。节点守护者的强大，网络的存在，以及那意味深长的“祂”的指代，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未来的路，仿佛更加黑暗，也更加艰难了。
“数据……保住了吗？”林墨的声音有些沙哑。
孙宇检查了一下设备，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核心测绘数据完好。我们……不算一无所获。”
是的，他们带回了关于节点和网络的第一手珍贵资料，也亲身验证了守护者的存在和力量。这笔用生命危险换来的情报，或许将成为人类对抗深海威胁的关键。
但代价，也同样惨重。
林墨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金属和汗水味道的空气。
探渊之行，结束了。但真正的深渊，仿佛才刚刚向他们揭开帷幕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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