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北疆大营终于遥遥在望。
时值深秋，边塞的风已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黄沙，打在脸上生疼。远远望去，那座号称大靖北境屏障的雄关，此刻却像一头奄奄一息的巨兽，匍匐在苍茫天地间。营寨的栅栏多有破损，哨塔上的旗帜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连营门口站岗的士兵，都缩着脖子，抱着长矛，眼神麻木，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绝望。
萧辰骑在“红云”背上，眯着眼打量这座军营，眉头微蹙。这哪里是军营？分明是难民营。空气中弥漫着伤兵的呻吟声、马粪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钦差大人到——！”暂代校尉的张猛，憋足了气，朝着营门方向吼了一嗓子。
这一声，像是往一潭死水里扔了块小石子，只激起些许涟漪。营门守卫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到萧辰这支不过三百人、且风尘仆仆、装备寒酸的队伍，脸上连点恭敬的表情都懒得挤出来，只是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队伍缓缓入营。所过之处，营帐破败，士兵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向萧辰这一行人的目光，充满了漠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仿佛他们的到来，打扰了某种既定的绝望。
“站住！”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穿着皱巴巴将领服饰、满脸横肉、酒糟鼻通红的中年汉子，带着几个亲兵，拦住了去路。他斜着眼，上下打量着骑在马上的萧辰，语气倨傲：“你就是京城来的那个什么……七皇子？钦差？”
萧辰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张猛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位是王副将！还不快下马行礼！”
那王副将嗤笑一声，喷出一股酒气：“行礼？老子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了十几年，刀头舔血，没见过什么皇子！钦差？呵，京城里的老爷们，除了会派些细皮嫩肉的娃娃来送死，还会干什么？”他身后的亲兵也跟着哄笑起来，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显然，这位王副将，是北疆守将刘猛将军麾下的刺头，也是某些人给萧辰准备的“下马威”。
萧辰依旧没动，只是目光扫过王副将和他亲兵们虽然破旧但还算厚实的棉甲，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普通士兵，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王副将，”萧辰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守边十几年，辛苦了。”
王副将一愣，没想到这小白脸皇子会先来这么一句，随即得意地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不过，”萧辰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本王看你和你这些兄弟，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棉甲也厚实。怎么，这北疆的寒风，还挑人吹？专冻那些面黄肌瘦的普通士卒，对你们这些当官的，倒是格外客气？”
这话一出，王副将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他周围的亲兵们也变了脸色。而那些原本麻木的士兵们，则纷纷抬起头，看向萧辰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王副将恼羞成怒，指着萧辰骂道：“黄口小儿！你懂什么？老子们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还……”
他话没说完，萧辰动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萧辰已经从马背上消失！
下一秒，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王副将面前！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啪”一声脆响！
王副将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大耳刮子！整个人被抽得像个陀螺一样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半边脸瞬间肿成了猪头，嘴角溢血，懵在了那里。
全场死寂！连风声似乎都停了！
那些亲兵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要拔刀。
“锵！”萧辰腰间的佩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半寸，寒光一闪，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那几个亲兵！
“谁敢动？”萧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那几个亲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刀的手僵在半空，一动不敢动。
萧辰看都没看地上懵圈的王副将，而是转身，面向周围越聚越多的士兵。他提高声音，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
“本王，萧辰！奉旨抚军！不是来听你们诉苦，也不是来跟你们耍官威的！”
他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或惊讶、或怀疑、或隐含期待的脸。
“蛮族破了我们三座堡垒，杀了我们的兄弟！现在，他们就在外面虎视眈眈！而我们呢？躲在营地里，为了一口吃的，一件棉衣，自己人跟自己人耍横？”
他猛地伸手指向营外，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你们的敌人，在外面！不是站在你们身边的同袍！更不是本王！”
“从今天起，营中所有粮草、药品、御寒衣物，由本王亲卫统一调配！按需分配，谁敢克扣一粒米，一件衣，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刚刚爬起来的王副将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王副将，你既然精力旺盛，那就去伤兵营帮忙照顾伤员，将功折罪！什么时候把身上的酒气和傲气磨没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带兵！”
王副将脸色惨白，张了张嘴，最终在萧辰那慑人的目光下，颓然低下了头，被两个士兵“请”去了伤兵营。
萧辰不再理会他，对张猛下令：“张校尉，带我们的人，接管粮草库和药房！清点数目，若有短缺，严查到底！”
“是！殿下！”张猛激动得声音发颤，带着手下士兵，昂首挺胸地执行命令去了。
萧辰这才缓缓归剑入鞘，重新骑上“红云”。他看向周围依旧寂静，但眼神已经彻底改变的士兵们，沉声道：
“都散了吧。吃饱穿暖，养好精神。蛮族欠下的血债，本王会带着你们，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狂热的欢呼。但每一个士兵看向萧辰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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