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竹林格外幽静，新生的嫩笋已经抽枝，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纪云禾的剑尖又一次偏离了轨迹，手腕传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前几日寒毒发作留下的隐痛还未消散，此刻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手腕太僵。”
陆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云禾还未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她的手肘。师父的掌心微凉，却莫名让她发颤的手臂稳了下来。
“寒毒未清不是借口。”陆祁带着她的手臂缓缓划出一道弧线，“越是疼痛，越要记住肌肉发力的感觉。”
竹叶在剑风中簌簌落下，有几片沾在了纪云禾的肩头。她垂眼看了看自己发抖的手腕，忽然有些泄气：“师父，我是不是…”
“看那株新竹。”
陆祁的剑尖指向竹林深处，纪云禾顺着望去，只见一株嫩竹正破土而出，笔直地向上生长。而几株老竹的枝叶舒展开来，为它遮挡着灼热的日光。
“它接受老竹的庇护，”陆祁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却从不依附。”
剑风扫过，一片竹叶落在纪云禾肩头。陆祁为她拂去落叶，指尖最后停在她的心口：“依靠与独立，本就是一体两面。”
云禾呆呆地看着，陆祁接着轻声道：“那日寒毒发作时，为何不唤我？”
纪云禾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不想让师父看见…那么难看的样子。”
陆祁叹息一声，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笨蛋…记住，独立很好，但偶尔依靠也不伤大雅…”
阳光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纪云禾忽然觉得，师父眼里的温柔比春光更暖。
“现在。”陆祁突然退后三步，“没有为师搀扶，把这套剑法从头练一遍。”
空荡荡的身侧让纪云禾有一瞬的慌乱，但她很快稳住了呼吸。木剑在手中似乎比往常更沉，但划出的弧线却比任何时候都稳。
第一式，问天。
第二式，拂柳。
……
第七式，贯日。
当最后一式收势时，纪云禾的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她转头看向陆祁，却见师父眼中满是欣慰。
“很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纪云禾心头滚烫。她忽然想起那个寒毒发作的深夜，师父将她搂在怀里说“我在”时的温度。
“师父，我…”
“休息片刻。”陆祁打断她的话，从袖中取出一个竹筒，“喝点水。”
清甜的竹沥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纪云禾小口啜饮着，忽然发现竹筒上刻着一行小字：
虚心有节，柔韧不屈
她抬头看向陆祁，却见陆祁正望着远处的竹林，侧脸在斑驳的竹影中格外清隽。
“云禾。”陆祁忽然开口，“知道为何选这片竹林练剑？”
纪云禾摇摇头。
“因为竹子教会我们——”陆祁转身看她，目光如水般沉静，“既要懂得低头承接雨露，也要学会昂首刺破苍穹，要学会能伸能屈。”
暮色渐浓，师徒二人的影子在竹林中渐渐拉长。纪云禾望着走在前方的背影，忽然快走几步，悄悄牵住了陆祁的衣袖。
陆祁没有回头，却放慢了脚步。
——就像那株老竹，始终为身后的新竹挡去最凛冽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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