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偏殿的香室门前，安陵容第三次整理衣襟。
“安小主来了。”灵芝从内掀开珠帘，笑意盈盈，“娘娘等候多时了。”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迈过那道雕花门槛。香室不大，四壁檀木架上摆满各式瓷罐玉瓶，中央一张红木案几上陈列着数十种香料。陆祁背对着门，正俯身查看一碟琥珀色香粉，湖蓝色宫装勾勒出纤细腰线，发间一支白玉簪在晨光中莹莹生辉。
“参见贵妃娘娘。”安陵容行礼的声音微微发颤。
陆祁回首，唇角扬起：“来了？”
简单两个字，却让安陵容耳根发热。今日陆祁未施浓妆，眉眼如水墨勾勒，比平日更添几分亲近。最让安陵容心跳加速的是，那枚桂花香囊仍妥帖地系在陆祁腰间。
“娘娘对香料也有研究？”安陵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目光扫过案几上分门别类的香料。
陆祁执起一柄银勺，轻轻搅动面前香粉：“略知一二。不过比起安妹妹的手艺，怕是差远了。”
她示意安陵容近前，两人衣袖相拂的瞬间，安陵容闻到陆祁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比平日更浓几分，想来是特意熏染过。
“这是…龙涎香？”安陵容下意识凑近嗅了嗅。
陆祁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鼻子真灵。”她忽然倾身，在安陵容耳边轻语，“好闻吗？”
温热气息拂过耳廓，安陵容浑身一僵，手中的香勺差点脱手。
“好、好闻…”
陆祁恍若未觉，自顾自地指向另一碟香料：“这是什么？我闻着像檀香，又有些不同。”
“回娘娘，这是沉水香。”安陵容努力集中精神，“取自百年沉香木心，遇水则沉，所以得名。香气比寻常檀香更…”
她的话戛然而止——陆祁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正搭在脉搏处。
“安妹妹心跳这么快，”陆祁挑眉，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是这沉水香有燥热之效？”
安陵容的脸“轰”地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泛起粉色：“不、不是…这香是安神的…”
陆祁低笑出声，终于松开手：“逗你的。”她转身取来另一个青瓷小罐，“这个我倒真不认识，安妹妹教我？”
安陵容强自镇定，凑近细看罐中暗红色膏体：“这是苏合香，产自西域，需用葡萄酒浸泡三年方成。”她用小银匙挑起一点，“娘娘闻闻？”
陆祁没有接银匙，而是直接握住安陵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轻嗅。这个姿势几乎将安陵容半揽在怀中，两人呼吸交融。
“确实特别。”陆祁抬眸，两人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有酒香，又有果香，倒像是…”
“像是月下对酌。”安陵容鬼使神差地接话。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等轻浮言语，陆祁定会嫌她…谁知陆祁眸光一闪，竟低声道：“很好的比喻。”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陆祁借着辨识香料之名，将安陵容困在那方红木案几前。时而俯身耳语询问，时而假意分不清气味让安陵容亲手引导。每当安陵容稍有松懈，陆祁便会有意无意地碰触她的手腕、发梢，甚至指尖，惹得小答应心跳如鼓，面红耳赤。
“这香该如何使用？”陆祁拈起一粒褐色香丸，“直接焚烧？”
安陵容摇头：“此香气烈，需与其他香料调和。”她鼓起勇气，轻轻接过香丸，“不如…我给娘娘演示？”
陆祁欣然让出主位。安陵容定了定神，取来沉香、檀香与少量龙脑，与之一起研磨成粉。她的动作娴熟优美，腕间玉镯随着研磨发出清脆声响。
“娘娘喜欢什么香型？”安陵容轻声问，“清雅的还是馥郁的？”
陆祁倚在案边，目光灼灼：“你调的，我都喜欢。”
这直白的话语让安陵容手一抖，香粉洒出少许。她慌忙去擦，却不小心碰到陆祁的手。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细微电流般的触感窜上安陵容脊背。
“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道歉。
陆祁却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慌什么？”她拇指轻轻摩挲安陵容的手背，“我又不会吃了你。”
安陵容呼吸一滞。陆祁的手比她大一些，掌心温暖干燥，指尖却微凉，触感奇妙得令人心颤。她不敢抬头，生怕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情愫。
“来，试试这个。”陆祁突然松开手，转身从架上取下一个青玉匣子，“这是我珍藏的‘雪中春信’，配上你选的香料正好。”
她站在安陵容身后，几乎是环抱着她的姿势，手把手教她调配香料。安陵容后背紧贴着陆祁的前胸，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陆祁的发丝垂落，扫过她的脸颊，带着那股令人沉醉的冷香。
“这款香叫‘暗香盈袖’。陆祁在她耳边低语，“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意。”
安陵容呆住了。这诗…这诗分明是咏梅寄情的！陆祁是在暗示什么吗？
不等她想明白，陆祁已取来一个精致的香囊，将新调的香料装入其中：“送给你。”
安陵容不敢置信地抬头：“给、给我？”
“嗯。”陆祁亲手将香囊系在她腰间，“唯有你配得上这香气。”
香囊垂落的瞬间，陆祁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安陵容的腰侧，惹得她浑身一颤。两人四目相对，陆祁眼中是安陵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炽热，让她想起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娘娘…”安陵容声音微颤，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哽在喉头。
陆祁忽然抬手，为她拂去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叫我陆祁。”
这是她第二次让安陵容直呼其名。与上次不同，此刻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安陵容鼓起勇气，轻唤道：“陆…陆祁…”
名字出口的瞬间，陆祁眸色一深，似乎想做什么，却被门外灵芝的声音打断：
“娘娘，皇后派人来问，明日赏花宴的座位如何安排。”
陆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日淡然：“知道了。”
她后退一步，与安陵容拉开距离，却仍握着她的手：“明日赏花宴，戴着我送的香囊来。”
安陵容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离开香室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陆祁站在窗前，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腰间那枚桂花香囊轻轻晃动，像是无声的约定。
回延禧宫的路上，安陵容不时抚摸腰间的“暗香盈袖”。这香气清雅中带着缠绵，像极了陆祁给她的感觉。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也许…也许她并非一厢情愿。也许那首诗，陆祁真的看懂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涌起无限甜蜜，连迎面遇上的夏冬春那声阴阳怪气的“安妹妹”都没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明日赏花宴，她一定要戴上最美的珠花，穿上最衬气色的衣裳，让陆祁…让她的陆祁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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