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嘶吼着，雪花落在身上染白了发。泣山就如巨大的鬼魅一般矗立在那，它俯瞰着渺小的人类，仿佛一张嘴就能吞噬所有的生命。
“快看，前面好像有人影。”田昌喊了一声，前面听见的人快步走了过去。
王氏大叫一声，“诶呀！是炎树和阿喜。”
田媛跑了过去，发现炎树正背着田喜。“阿树，你咋在这，阿喜，阿喜。”
田喜早哭得没了力气，她看到田媛伸出两手，“大姐，我怕，大姐！”
田媛一把将妹妹抱了下来，炎雷看到儿子，忙上前扶了一把。
“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到了！”人群沸腾了，孩子找到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氏将田喜上下摸摸看看有没有伤口，“阿媛，我来背阿喜，咱们回去再说。”王氏一把背起田喜，卫氏和田媛在一旁护着。
炎雷背起炎树，掂了掂他问，“受伤没？”
炎树趴在爹的背上摇摇头，“爹，我没受伤，二姐摔了一跤，扭伤了脚。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哭呢！”
“爹问你，你咋跑泣山来了？”炎雷紧紧的抓着炎树，他刚心里直抖，一路上都没瞧见炎树，他也慌了。
炎树不知道他爹担心他，搂着他爹的脖子骄傲的说，“二姐不见了，哥又说她是去割草的，我脑瓜子一转，全村哪还有草啊。除了泣山这，没别的地儿啦！我就寻来了。”
“爹，我厉害吧！大家都没找着，就我找着二姐了。”炎树说着还笑了起来。他太小，翻过年才八岁。
炎雷往他屁股上来了一下，不轻不重。“下回不许一个人来泣山，叫爹担心，再说你咋知道就泣山有草呢？”
“听爹说的呀！咋还打我嘞，爹，我手冻僵了，伸你领子里暖暖。”小家伙不怕他爹揍他，嬉皮笑脸的把冰手往炎雷脖子下伸，害得炎雷打了个寒碜，可也舍不得再说儿子。
回了家，许辰莘一直跟着他们，给田喜检查了脚踝。“不碍事，脚扭着了。这几天别下地，躺床上养几天就好了。煮些姜糖水给她喝，怕是冻着了，若得了热症比脚伤要麻烦。”
许辰莘拿了几副贴脚踝的膏药给田庆才，又叮嘱了几句才走。
屋子里，管氏和王氏她们都在，田喜神智还算清醒。田媛问她：“阿喜，跟大姐说说，你咋跑泣山那去了？”
“我没去泣山，我是去的咱家北边菜地那。之前瞧见那还有些草来着，去了找了一路也没挖到几棵青草。”
“后来，跑来一只小兔子，浑身雪白的，我瞧见它的腿有血痕，应该是受伤了。我就想追上它，带它回家养伤。后来走着走着，兔子没追上，我迷路了。下雪了，我也害怕，一个没注意摔了一跤，再爬不起来。”
“天黑了下来，我怕得要命。后来听到阿树的声，我才没那么怕了。”田喜躺在被子里，“大姐，我闯祸了是吗？”
“没有，就是爹跟大家伙都担心死了。睡吧，往后一个人不许乱跑。”田媛松了一口气，管氏本来想说田喜几句，看田媛护得紧，那些话她就咽了回去。
王氏她们见孩子没事，就都走了。
东厢房，炎雷搂着炎树躺在床上。炎雷把儿子身上瞧了个遍，除了脖子那有一点擦痕，没受伤。
“爹，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下。”炎树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啥事？”炎雷将被子拉了拉，把炎树裹紧了。
“二姐摔了，我想背她起来，她一开始不肯呢！说只有亲弟弟和未来的夫君能背她，别人都不能背。”炎树嘟着嘴，有些不理解，“我看天黑透了，又下着雪，就答应等我以后长大了娶她，她才同意让我背了。”
炎雷听了笑笑，“小孩过家家的话做不得数。”
“没有，我跟二姐拉勾发誓了，很认真的。”炎树没开玩笑，“可后来瞧见你来了，我才想起来，娶妻得经过爹的同意，所以这事我不能瞒你。爹，你同意不？”
炎雷笑出了声，亲了儿子的小脸蛋一口。“不是爹同不同意的事，是这个事就不做数。咱们父子是田家的奴仆，奴仆背主人天经地义。没人说闲话，往后阿喜照样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为什么呀？我不能娶二姐吗？我跟她又不是一个爹生的，我姓炎，她姓田啊。”炎树被炎雷解释糊涂了。
炎雷叹了一口气，“阿媛叫我一声叔，给了我做奴仆最大的体面，可咱们的卖身契还在她爹手里。哪有奴仆娶主人家的女儿的？不是不能娶，是根本没那个资格。”
炎树揪着眉头，他还是不明白。
“睡吧，记住这事别跟任何人说，尽快忘掉，就当没这回事。”炎雷叮嘱炎树。
“可要是二姐没忘呢？”炎树没死心又问他。
“不会的，阿喜胆子小，你们都还是孩子呢，过两天就都忘了。”炎雷拍着炎树的背，哄着他睡觉。
炎树没再问下去，他不懂，不过先生说了，不懂的事可以多读书，读书可以解惑。
他也没跟炎雷说，他那时答应娶田喜是认真的。来到田家的日子，他每天都很开心。田庆才很喜欢他，教他算数和识字。大姐田媛也一样，宠爱他不比田泽少，可大姐更像一个长辈。
家里他最喜欢二姐田喜，因为二姐会带他喂鸡喂鸭子，捡鸡蛋和鸭蛋，还带他去小树林割草，去河边捡漂亮的小石头。
还会给他做饭，家里人都说二姐做饭没大姐好吃，可他觉得二姐做的饭挺好吃的。
若没有这晚的意外，炎树会一直把田喜当成二姐看待。可事情发生了，他会忘记他的承诺吗？但炎雷说他们是奴仆，炎树很困惑，奴仆是不能娶主人家的女儿的。
他能从书中寻到答案吗？带着深深地疑问，炎树深睡了过去。
这一夜的风雪终于在清晨停了，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装点着大地和屋舍。太阳出来了，一夜的积雪慢慢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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