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柱的光，在停歇的风中凝固着。
我站在法阵中央，红莲刃插在身前，刀柄还在发烫。左肩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滴，一滴一滴落在法阵纹路上，激起一圈圈暗红色的涟漪。那光像是活的一样，顺着纹路蔓延出去，又绕回来，缠上我的脚踝。
我没有动。
仙域的大门投影还悬在天上，青铜色的门框，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字。风吹不散它，火也烧不到它。我知道，它在等什么。
我也知道，我还不能走。
刚才那一声叹息——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我心里冒出来的。像是一根线断了，轻轻飘落，却震得整个灵魂都在抖。
眼前开始模糊。
火焰褪去，焦土消失。我看见一间竹屋，墙上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灵溪宗外门弟子居所”。桌上摆着一碗冷掉的粥，旁边是半块没吃完的酱肘子。
张大胖坐在我对面，咧嘴笑着，油乎乎的手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咸菜：“小纯啊，今天别偷懒，练功去。”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还没出口，画面就裂了。
冰雾涌进来，杜凌菲站在雪地里，月白劲装被染成暗红。她抬手结印，剑阵环绕周身，可她的膝盖已经在颤抖。她看着我，声音很轻：“你要是敢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话音未落，一道血光劈下，她整个人被冻在冰里，眉心莲花印记黯淡无光。
我又眨眼。
宋君婉跪在血池中央，红黑长裙浸透鲜血。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可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你走吧，别回头。”
然后是无数个我。
穿着黑袍坐在王座上，脚下堆满尸骨；提着刀砍向灵溪宗长老；一个人站在永恒仙域的最高处，背对众生，眼神空洞。
那些画面不停闪，一声声骂我：“你不是他！”“你只是个外人！”“你抢了他的命，却活成了逃兵！”
我蹲下去，抱住头。
疼。
不是伤口的疼，是脑子里像被人用刀挖，一层层剥开记忆，把最不敢看的东西全翻出来。
我是陈默。
二十二岁，社畜，加班到凌晨，喝多了倒在路边。
再睁眼，就成了白小纯。
那个胆小、怕死、整天想着保命的小子。我一开始嫌他窝囊，后来才发现，他比我勇敢。他明明怕得要死，还是去闯血溪宗，还是为了同门拼命。
而我呢？
我借着他的身体，用现代人的脑子算计一切。我说我要活下去，可我真的只是为了活吗？我不是也在享受力量？不是也想站得更高？
我到底是谁？
“你真的愿意替我活下去吗？”
声音响起时，我不觉得意外。
抬头，他站在火光里。
白小纯。
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也不是我穿越初期看到的那个猥琐少年。他就站在我面前，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可眼神不一样。他的眼里有光，是一种我没见过的干净。
他看着我，没笑，也没怒。
“如果你现在放弃，”他说，“我会恨你。”
我喉咙发紧。
“我不是要替你活。”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我是用了你的名字，你的脸，可走过的每一步，流的每一滴血，都是我自己选的。”
他没说话。
“我想活着，一开始是为了逃。后来……是因为有人等着我回去吃饭，有人为我挡刀，有人宁愿自己死也不让我受伤。”我慢慢站起来，右手按在胸口，“这里跳的，不只是你的命，是我的心。”
善念核心亮了一下。
七瓣红莲从心口绽开，光芒扫过四周。那些幻象一个接一个碎裂，像玻璃砸在地上。最后只剩下那道黑链，从虚空垂下来，缠住我的手腕。
冰冷。
带着腐朽的气息。
这就是双生咒的最后一道锁。不是谁下的咒，是我自己捆上的。因为我一直不敢承认——我已经不是陈默了，也不是原来的白小纯。我是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再加上这一路走过的人和事，才变成的这个我。
我拔起红莲刃。
没有吼，没有冲，只是轻轻一划。
刀锋过处，锁链断开。
无声无息。
天地间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一声悠远的叹息。不是悲伤，也不是解脱，更像是一句告别。
白小纯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竹屋。
“谢谢你，”他说，“替我看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我摇头：“是你给了我机会。让我在这个世界，活得像个真正的人。”
他点点头，身影开始变淡。
“那……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了。”
我张嘴想说什么，可他已经化成点点星光，飘向我的眉心。光融入皮肤的那一刻，胸口猛地一震。
善念核心停了一下。
然后重新亮起。
颜色变了。不再是那种暴烈的红，而是温润的金，像太阳刚升起来时的光。它安静地跳着，不再挣扎，也不再燃烧。
我睁开眼。
瞳孔深处，一朵红莲静静燃着。没有狂躁，没有压迫感，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法阵还在转，火柱依旧冲天。
仙域大门的投影没变，可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身后没了动静。七大势力的残党早跑了，连脚步声都听不见。风也没了，火海静得像一幅画。
我低头看了看手。
手掌上有疤，是之前握刀太紧留下的。袖口破了个洞，铜铃挂在腰间，轻轻晃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响。
我动了动左腿。
麻木感退了，伤口还在流血，但已经不那么疼了。我把红莲刃从地上拔出来，横在胸前，刀尖指向那扇门。
不是挑战。
是回应。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到一点异样。
法阵中心的地面上，有一道裂缝。不是刚才战斗震出来的，是新的。细得几乎看不见，可它正缓缓延伸，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爬。
我蹲下身。
伸手碰了碰那条缝。
指尖传来一丝震动，像是心跳。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光从缝里透出来，映出几个字的影子：
“血屠遗愿……星图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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