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之后？”亚德里安的神情瞬间凝固，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你说什么？地球文明……毁灭了？也就是说现在的地球文明……”
“现在的地球文明基本等同于牧辰家政集团，完全由我的克隆体组成，因为身体和思想高度一致，所以我的决策可以代表整个集体。”白牧辰莞尔一笑：“可别把我单纯当成一位小破船的舰长。”
“谁干的？”亚德里安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抓住了最应该关心的问题：“以及，为什么只选择克隆单一的模板，而不是通过人造子宫重新孕育出多样的个体。”
“不知道，我甚至还不清楚人类是怎么灭亡的。”白牧辰将她从远行号数据库中得知的那段历史简要地复述了一遍。
从发现外星科技，到莫名出现的末日预言，再到社会因“船票”问题崩溃，最终选择无人方舟与克隆人计划。
当然，她隐去了地下那艘飞船来自未来的事实。
听完这段历史，亚德里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脸上流露出对人类内斗劣根性的鄙夷与痛心，低声感慨：“人类……光辉与阴影总是并存，这是一个悲剧。”
同时，他的心中也对那个能让地球文明无声无息灭亡的未知力量升起了最高等级的警惕。
沉重的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聊不出什么。
当事人自己都一问三不知。
由于摊牌自己一部分特殊性，亚德里安对白牧辰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不再将眼前这位少女视为一个普通科考舰的舰长，而是在牧辰家族集团这个特殊文明中可以说得上话的代言人。
“既然贵方的社会意识高度统一，阁下的想法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代表集体，那么，我想知道，经过多天的深入观察，贵方对于星际神圣人类公约组织究竟抱有何种看法？”
截至目前为止，亚德里安尚未意识到白牧辰是格式塔生物。
只当白牧辰是在一个特殊的克隆人社会，凝聚在一个高度一致的理念之下，不同个体的思想高度相似。
毕竟是存在了数万年的文明圈，这样的克隆人文明虽然数量稀少，但也有存在的，且有些已经被吸纳入星约当中。
“看法吗？”白牧辰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开口：“嗯，你们似乎对白色有种特别的偏好。”
亚德里安哑然失笑，正准备说些什么。
然后白牧辰却话锋一转，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不过，玩笑归玩笑，如果说我的真实看法......”组织好语言，白牧辰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花了一些时间，阅读了你们对外公开资料库里的《公约评注集》和西拉·梵·科林斯的部分文稿。”
听到初代领袖的名字，亚德里安的神情也变得庄重了些许，他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首先，我必须承认，你们为人类本身构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社会。”白牧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赞叹。
“我看到了资源分配的高度公平性，所有公民都能获得保障生存与发展的基本物资，看不到饥饿与贫困。”
“我看到了教育体系的纯粹性，晋升与学习完全基于个体的才能与努力，而非出身或财富。”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你们有一个统一的集体目标，这让整个文明充满了活力，所有人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而奋斗，几乎不存在内耗。”白牧辰看着亚德里安，语气中带着一丝钦佩。
“在对内方面，你们能克服人性中不好的一面，在如此庞大的星际尺度上建立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乌托邦，这毫无疑问是一件伟大的事情，这点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
说完白牧辰稍作停顿，给出了一个让亚德里安无法反驳的阶段性结论。
“坦白说，如果抛开对外政策不谈，只看内部，星约可能是这片星域中对普通人类来说最理想的归宿，在这一点上我非常佩服你们的成就。”但话又说回来了......
“但是——”白牧辰的语气再次转变，从赞赏变为审视：“这份对内的至善却是建立在一种对外的极致排斥之上，我起初以为你们只是单纯的种族主义者，毕竟你们的行为看起来也非常相似。”
“但深入了解后我发现并非如此。”她看着亚德里安，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的核心理念不是种族沙文，而是一种独特的意识形态纯洁主义，我说的对吗？”
确实如此， 亚德里安点头承认。
星约从不认为人类这个物种有多强大，恰恰相反，星约清楚意识到人类这个物种有多么平平无奇。
白牧辰开始简述自己解读出的星约意识形态：“你们相信，一个统一、稳定、强大的社会意识，必须建立在统一的物质基础上，而对于智慧生命而言，这个物质基础就是承载意识的肉体。”
“一个非人的躯体，拥有不同的感官系统、不同的生物本能、不同的生存需求，必然会孕育出一种非人的社会意识，而这种非人的意识，无论其本身是善意还是恶意，它的存在本身，对于纯粹的人类集体意识而言就是一种概念上的病毒，或者说，模因病毒。”
“它会带来异质化的思想，会冲击你们建立在共同生理与心理基础上的社会规范，最终导致人类精神的变质，所以，为了维护人类意识的绝对纯洁，就必须从物理上根除所有可能产生异质意识的源头——也就是，所有非人类的智慧生命。”
然后白牧辰给出星约迄今为止一切对外战争的根本缘由。
“所以，你们的灭绝战争在本质上并非出于仇恨，而是一种你们自认为基于理性的必要行为，是一场为了维护自身意识形态，保证全体社会稳定而发动的扫除行动。”
阐述完自己的理解后，白牧辰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直接。
“我得承认关于‘统一的意识需要统一的物质基础’这个前提，因为我自己也是认同的，我的行为规范与外交策略也是建立在类似的原则之上,但是——”白牧辰加重了语气：“你们得出的结论，你们选择的道路，是我现在无法接受的，你们把潜在的可能性直接当成了必然性，可问题在，并非所有异形的生理构造和思维模式都与我们存在不可调和的根本性冲突，会给人类社会带来不可接受的影响。”
“大部分文明都可以被理解，可以进行交流，甚至可以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和平共存，但你们放弃了所有这些可能性。”
“你们选择了一条最简单粗暴，也最残酷的道路，显然你们不是在保家卫国，被迫应战，而是积极主动的系统性消灭所有潜在的不同，你们主动选择了战争，可偏偏在此之间，和平与武装中立同样是可行选项。”
亚德里安在一旁沉默的聆听。
白牧辰也终于说完自己的想法：“克莱斯特将军，以下就是我对星约的看法——你们是一个亲手缔造了人类完美家园的伟大文明，同时也是一个主动选择将整个猎户支臂变为血腥猎场的偏执屠夫。”
亚德里安·冯·克莱斯特听完了她的全部陈述，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被冒犯的表情。
“你理解得非常透彻，白牧辰阁下，但你错判了一个最基本的前提。”他只是缓缓开口：“所谓的和平共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异形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类精神的一种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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