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前院的富丽堂皇,新房更显精致华美,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榻,燃烧着龙凤喜烛的桌案,处处透着新婚的旖旎气息。
塔娜此刻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她穿着一身北狄风格的嫁衣,以正红色为底,用金线银线绣满了繁复的吉祥图案,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密的雪白绒毛,衬得她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庞,在胭脂水粉的妆点下,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与周遭喜庆格格不入的沉静。
为了杜绝一切可能的变故,赫连隼省去了所有接亲、游街的环节,直接将婚礼安排在太子府内进行。此刻,几名侍女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做着最后的整理,佩戴上沉重的黄金头饰和琳琅的宝石项链。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吉时拜堂之际,新房的门帘被人有些粗鲁地掀开,一股浓烈的酒气随之涌入。
来人是赫连娜仁,她显然在前厅喝了不少,脚步虚浮,艳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却又透着一种尖锐的嫉恨。她径直走到塔娜身后,双手猛地按在梳妆台上,支撑住有些摇晃的身体,目光死死盯住镜中那张绝美的容颜。
酒精放大了她心中的不甘与疑虑,她厉声质问道,声音因醉酒而有些含糊,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塔娜!你告诉我!你真的……真的什么都忘了吗?啊?别给我装模作样!你回答我!”
一旁侍立的侍女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试图搀扶劝解:“公主殿下!您喝多了!奴婢扶您去醒醒酒吧!”
“滚开!”赫连娜仁用力一挥手臂,将侍女推得一个趔趄,“都给我滚出去!本公主要和她单独说话!”
侍女急得额头冒汗,却又不敢强行忤逆公主,正不知所措间,一直静坐不动的塔娜却缓缓站起了身。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也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走向赫连娜仁。她伸出双手,轻轻扶住赫连娜仁摇摇欲坠的手臂,声音柔和得像是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公主,您确实是喝多了,让我扶您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吧。”
她的动作自然,语气诚恳,仿佛赫连娜仁只是她一位需要照顾的、任性的小姑子。
说也奇怪,原本气势汹汹的赫连娜仁,在被塔娜扶住的瞬间,挣扎的力道忽然小了许多,她眼神迷茫地看了看塔娜,嘴里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身体一软,竟真的轻轻靠在了塔娜单薄的肩头,像是瞬间陷入了沉睡。
侍女见状,大大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和塔娜一左一右,搀扶着不省人事的赫连娜仁,将她送到了隔壁的厢房安顿。侍女心中后怕不已,若是让公主在酒精作用下说出更多关于苏清芷、关于崇胤的话题,刺激得这位准太子妃恢复了记忆,那她的下场绝对比喂狼好不到哪里去。
将赫连娜仁安置好,塔娜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做完这一切,她才在侍女的陪同下,重新回到那间布满红色的新房,静静地等待着属于她的婚礼。
妆台铜镜中,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和那一身火红的嫁衣。
侍女小心翼翼地为塔娜戴上了北狄风格的大红盖头,厚重的流苏垂落,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也隐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端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床沿,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显得安静又乖巧。
侍女退到门口,轻声细语地叮嘱:“太子妃,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什么吩咐,唤一声便是。”
盖头下传来一声轻柔的“嗯”,算是回应。侍女这才轻轻合上房门,门外,两名侍女垂手侍立,如同两尊门神,恪守着监视与护卫的职责。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前院隐约传来的喧闹声,提醒着这场婚礼的进行。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新房的房门被从内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塔娜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带着一丝柔弱:“我有些饿了,从早上到现在还未曾用过什么东西,你们谁去帮我寻些点心来?”
门口的两名侍女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太子殿下吩咐过要寸步不离,但太子妃只是要些吃食,似乎也合情合理。
况且,大婚之日,新娘子饿着肚子确实不妥。想到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重视,以及饿着太子妃可能带来的责罚,其中一名较为年长的侍女立刻躬身应道:“是,太子妃,奴婢这就去给您找些吃的来,请您稍候片刻。”
脚步声匆匆远去。
门口只剩下另一名年轻的侍女,她屏息凝神,专注地听着房内的动静,里面一片死寂。然而,没过多久,她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来得迅猛而刁钻。她起初还咬牙强忍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指望同伴尽快回来替换。可左等右等,那去取食物的侍女迟迟未归,腹中的疼痛却一阵猛过一阵,如同有刀子在搅动。
她痛苦地弯下腰,捂着肚子,脸色煞白。抬眼看了看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里面悄无声息。一个侥幸的念头冒了出来:我就去最近的茅房,快去快回,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在这时,又一阵更猛烈的绞痛袭来,她再也无法忍耐,也顾不得许多,捂着肚子,脚步踉跄地朝着院落角落的茅房方向狂奔而去。
她解决完内急,心中惶急,几乎是提上裤子就一路小跑着往回赶。气喘吁吁地回到新房门口,她第一时间便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探头朝里望去,烛光摇曳下,那道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盖头的身影,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床沿,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年轻侍女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轻轻关好房门,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只是腹中仍有些许不适让她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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