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那一声充满屈辱的“归降大清!此生此世,永不背弃!”如带着血泪的烙印,深深砸在多尔衮王帐那华丽的地毯上。
余音未散,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所有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那居高临下的摄政王-多尔衮身上。
下一刻,这死寂被一阵畅快得意的大笑打破!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端坐于虎皮大椅上的多尔衮,脸上瞬间如春风解冻,绽放出毫不掩饰的笑容,那是一种猎物终于落网、棋局大势已定的志得意满!
多尔衮霍然起身,动作矫健,几步便跨到吴三桂面前,伸出双手,不是虚扶,而是实实在在地用力抓住吴三桂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吴总兵深明大义,实乃我大清之福,天下之福!”多尔衮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感染力,他用力拍着吴三桂的手臂,目光灼灼地扫过帐内一众满洲亲贵,最终落回吴三桂脸上,语气带着极度兴奋:
“有关宁军如此虎贲之师相助,我大清王师,必将如虎添翼,所向披靡!哈哈哈,横扫中原,直取京师,指日可待!哈哈哈——”
他这番话,既是说给吴三桂听,更是说给帐内所有满洲权贵听,宣示着他招降吴三桂这一决策的正确与英明,也是在安抚和统一内部可能存在的不同声音,在敲打那些不一样想法的部下。
笑声未歇,多尔衮已迅疾转身,步履生风地回到自己的主位,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恢复了摄政王的威严,朗声吩咐道:“如此大喜之事,岂能无酒?来啊,上酒,且将本王珍藏最好的马奶酒上来!”
“今日,本王要与吴总兵,与诸位将军,痛饮此杯。要欢迎吴总兵,欢迎关宁军的弟兄们,加入我大清,加入满洲铁骑队伍。”
“嗻!”帐外亲兵轰然应诺,动作迅捷无比。
很快,几名戈什哈便捧着托盘鱼贯而入,盘中是一个个制作精美、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银质酒杯,杯中盛满了醇香扑鼻、色泽乳白的上好马奶酒。
酒杯依次奉到每个人面前,包括吴三桂、吴三凤、郭云龙、孙文焕,以及帐内所有的满洲王公贵族,还有角落里的洪承畴、祖大寿、范文程等人,也人手一杯。
多尔衮率先端起自己面前那只最大的金杯,高高举起,烛光下,杯中的马奶酒荡漾着诱人的光泽。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在吴三桂脸上停留片刻,声音激昂,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来,”他朗声道,“为了吴总兵的英明抉择,为了关宁军弟兄们的深明大义,为了我大清即将开创的万世基业!”
“满饮此杯!”
“干。”以阿济格、多铎为首的满洲亲贵们齐声应和,声震屋瓦,虽然不少人眼中依旧带着傲然与审视,但此刻至少表面上是一致对外的欢庆气氛。
“干。”吴三桂、吴三凤、郭云龙、孙文焕四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举起沉重的银杯,随着众人,将杯中那带着浓郁奶腥酒气的液体,一饮而尽。酒液滚烫如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胃里,却丝毫暖不了他们那如坠冰窖的心。
这杯酒,对吴三桂等人来说,仿佛是灵魂的卖身契,饮下之后,便再难回头。
饮罢,多尔衮将金杯重重顿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随意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更显得神采飞扬。
踱了几步,多尔衮似乎在享受这胜利的氛围,忽然,他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目光再次精准地锁定在刚刚放下酒杯、心神未定的吴三桂身上。
多尔衮脸上依旧带着笑,但那笑容深处,却闪烁起一种难以捉摸的的光芒。
“吴总兵啊,”多尔衮的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仿佛真的是在和自己人商量家事,“既然如今,咱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是同心同德的兄弟了……”
多尔衮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吴三桂的反应,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本王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或者说,是个想法,不知……不知吴总兵可否能满足本王啊?”
吴三桂心中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全身。
吴三桂太了解这位摄政王了,他知道,这多尔衮终于要下手了,重头戏来了!
对和多尔衮打交道多年的吴三桂来说,他明确知道,多尔衮绝不会仅仅满足于口头上的投降。
想着,吴三桂连忙躬身,语气愈发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惶恐:“王爷言重了,末将既已归顺,自当谨遵王爷号令。王爷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末将万死不辞。”
“诶,不必如此紧张,呵呵。”多尔衮笑着摆了摆手,姿态放松,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本王是这么想的……”
多尔衮踱了几步,慢慢说道:“本王想,既然今后要勠力同心,合兵一处,共同杀敌,那这战场上,最怕的就是敌我难辨,误伤了自己人,岂不是天大的冤枉?你说呢?吴总兵。”
吴三桂心中稍定,连忙接口道:“王爷所虑极是,末将以为,此事易尔。或可令我关宁军将士,皆身着贵军甲胄服饰?或者,在肩臂之上绑缚统一颜色的布条,以为识别?如此,便可避免误判。”
这是吴三桂暂时所能想到,最能保留体面的折中之策。
然而,多尔衮听完,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缓缓踱步,走到大帐中央,目光似乎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语气依然平淡:
“吴总兵所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多尔衮先是看似认可,随即话锋猛地一转,图穷匕见!
“但是——”这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本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还是有诸多隐患,终归还是不够彻底啊。”
多尔衮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锁链,牢牢锁住吴三桂,脸上依旧带着笑,但那笑容此刻看来,却令人心悸:
“本王觉得,若要真正融为一体,消除一切隔阂间隙,莫过于……让我八旗将士与关宁军弟兄,从里到外,都变成一个样子!”
多尔衮微微前倾身体,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了那个让吴三桂、以及帐内所有汉人魂飞魄散的词:
“譬如——全体剃发,留辫,换袍装,就如我八旗将士一般!”
“剃发?易服?”
这几个字,如晴天霹雳,又似万载玄冰,瞬间劈入吴三桂、郭云龙、孙文焕的脑海,冻僵了他们的四肢百骸,三人身体都是控制不住地猛地一震。
吴三桂更是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端着酒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杯中残余的酒液泼洒而出,沾湿了他的战袍。
不仅是他,就连一旁早已降清、自以为能够置身事外的吴三凤、洪承畴、祖大寿、范文程等人,也是骇然色变,脸上露出极度震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
因为他们投降至今,可从未被要求剃发啊!摄政王此举,意欲何为?是否也是在敲打自己这些人?
而对于吴三桂、郭云龙这些传统的汉家将领而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思想贯穿始终——
这束发,不仅仅是个人习惯,它是华夏衣冠的象征!是几千年来,汉家男儿刻在骨子里的文化认同与精神图腾!是区别于“夷狄”的根本标志!
剃去头顶之发,留下那丑陋的金钱鼠尾,这不仅仅是外形上的改变,这是背弃祖宗;是自绝于汉统;是彻头彻尾的、精神上的阉割;是比战死沙场更加难以接受的奇耻大辱……
帐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刚才那欢庆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窒息的死寂。
郭云龙和孙文焕双目赤红,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而不自知。他们看向吴三桂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悲愤、绝望,极其复杂……他们也知道,此刻没得选了,但真的要剃发易服,几人内心真的很难接受。
吴三桂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稳。良久,他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勉强找回一丝理智,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回……回摄政王,这敌我识别,末将方才所言,绑缚布条或更换衣甲,应,应可避免误会,这剃发,是否……可否容后再议?毕竟将士们恐一时难以接受……”吴三桂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满的无力感。
多尔衮将吴三桂及其部将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止。
他多尔衮当然知道“剃发”对汉人意味着什么,他就是要用这最狠、最绝的方式,彻底斩断吴三桂和关宁军与中原汉地的最后一丝精神联系。
多尔衮盘算着,只要剃了发,留了辫,吴三桂和这支关宁军,就成了天下汉人眼中的“满清走狗”,再也无法回头,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大清走下去,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控制之道!
多尔衮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似诚恳,实则步步紧逼的强势:
“吴总兵啊,”多尔衮踱步到吴三桂面前,目光深邃,“你的顾虑,本王明白。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啊!”
“本王以为,只有剃了发,留了辫,从着装到发式,彻彻底底变成自己人,关宁军的将士们,才能真正从心里,和我八旗子弟融为一体,才能毫无隔阂,同心戮力!这才是真正的合兵,而不是简单的联军,你说是与不是?”
多尔衮根本不给吴三桂思考反驳的机会,语气陡然变得更加沉重,尽显霸道紧逼之姿态:
“此事,关乎此战成败,更关乎你关宁军未来之前途,绝非儿戏,还请吴总兵详细思量啊,嗯?”
吴三桂心如死灰。他知道,这根本不是商量,这是最后通牒。多尔衮是要用这剃发令,作为检验他投降诚意的试金石,也是将他彻底绑上大清战车最牢固的锁链!
见吴三桂依旧脸色惨白,久久无语,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的激烈挣扎,多尔衮知道,火候已到,需要再加上最后一根,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想着,吴三桂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满是自信与霸气。他重重一拍吴三桂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吴三桂一个趔趄,声音洪亮,响彻整个王帐:
“吴总兵,无需再多虑!”
“你既跟了本王,跟了我大清,本王在此,向天地立誓!”说着,多尔衮猛地将右拳重重捶在自己的胸口,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目光灼灼,死死盯住吴三桂的眼睛:
“本王以爱新觉罗氏作担保!破了李自成,进得中原之后,你吴三桂,将不再是什么‘伯’,什么总兵,而是我大清的‘藩王’,真正裂土封疆,世镇一方的藩王,到时本王亲自给你挑一块好地方。”
“你吴家的子孙,与你今日麾下的将士,将与我大清,共享这万里河山,共享永世富贵,万代荣华——”
“藩王” “裂土封疆” “世镇一方” “万代荣华”……
这一个比一个重磅的词汇,如一颗颗惊雷,在吴三桂早已混乱不堪的脑海中炸响,这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任何乱世枭雄怦然心动,乃至丧失理智。
这是多尔衮画出的最大一张饼,是用实实在在的权力与富贵,来交换他吴三桂精神彻底投降。
多尔衮的声音带着恶魔般的诱惑力,继续轰击着吴三桂最后的心理防线:
“一个世袭罔替的藩王爵位,换你今日之决断!”
“吴总兵,你是聪明人,是为那已死之君,守着虚无的忠义,最终落得身死族灭,万事皆空?”
“还是为你自己,为你吴氏满门,为你这些誓死追随的袍泽弟兄,搏一个如山海般稳固的将来?”
“吴总兵,你我都是刀口舔血多年的主,我知你,你大概也知我,本王不喜欢弯弯绕!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是战是和?是存是亡?是荣华富贵?还是身败名裂?”
“——你自己决断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多尔衮重重地又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然后,不再看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虎皮主位,安然坐下。
多尔衮将最终的选择权,或者说,将最后一丝挣扎,彻底抛还给了吴三桂。
整个王帐,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如被架在火上炙烤的身影上。
吴三桂站在那里,浑身冰凉,头脑中却如同有岩浆在翻滚!
一边是忠君爱国、华夷之辨的千古大义,是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另一边是裂土封王的极致诱惑,是数万将士的生死存亡,是个人的前程富贵,还有那刻骨铭心的家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如一年般漫长。
吴三桂能看到身后郭云龙、孙文焕那复杂的目光,能听到兄长吴三凤那连声的叹息,能感受到满洲亲贵们那毫不掩饰的嘲讽与轻蔑,更能体会到多尔衮那虽不言不语,却如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
够了,真的够了!
还犹豫什么?
崇祯皇帝陛下已经死了,大明已经亡了,自己数次回去救援,自己不欠陛下什么……
但父亲还在闯贼手中,心爱的圆圆还在贼窝受辱!
山海关数万弟兄,和其家眷的性命就在眼前!
忠义……忠义能当饭吃吗?能报仇吗?能救活这数万条人命吗?
可是,现在又要向谁表忠义呢?嗯?向谁?难道向已然归天的陛下?
既然已经跪了一次,既然已经喊了“投降”,这头发……留与不留,又有何区别?有何区别呢……
不过是一具皮囊,不过是一把头发!
用这头发,换一个藩王之位,换弟兄们的活路,换报仇雪恨的机会!
——值了吧?值了吗?
吴三桂内心虽然笃定起来,但其实还是透着无数复杂情绪,有不甘,有无奈,有无措,更有绝望……
一种破罐子破摔,夹杂着巨大悲怆的扭曲情绪,如火山喷发般,彻底淹没了吴三桂所有理智,也让他彻底不再犹豫。
吴三桂的脸色由惨白转为潮红,又由潮红变为铁青,最终化为岩石般的灰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丝毫挣扎,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疯狂。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直直地望向地面,然后——
“噗通!”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重的闷响,吴三桂双膝齐齐跪地!他身上的铠甲叶片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铿锵之声。
吴三桂以头触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击在地毯上,发出“咚”的闷响。然后,他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扭曲:
“末将……吴三桂,愿率关宁全军,剃发易服……”
“末将,必誓死追随摄政王,追随大清!”
“跟随摄政王殿下,横扫天下——”
最后一个字吼出,吴三桂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只有额头还紧紧抵着冰冷的地面。
多尔衮正准备坐下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彻底地坐稳,然后,转过头,目光幽深难测地,死死盯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吴三桂,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
忽然——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
多尔衮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志得意满的震天大笑,笑声中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
他笑够了,才猛地收声,对着帐外,用平静的语气,朗声吩咐道:
“来啊——速速,送剃发器具上来。”
“本王要亲自……为平西王,举行‘剃发’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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