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夫人的声音并不高,清清冷冷的,像一块玉石,在闷热而香气馥郁的车厢里,敲出了一声清脆的回响。
那句“不知姜公子,是何方人士”,像一根精准的探针,越过了所有客套的寒暄,直接刺向了我最核心的秘密,或者说,我最致命的软肋。
我刚刚因为甘夫人的解围而稍稍松弛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紧到了极致。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甚至比刚才更加沉重。我能感觉到,身旁的甄姬,那原本因我的退缩而略显僵硬的身体,此刻也微微挺直了。她也在等我的答案。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答?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版本。编一个家世?不行,言多必失,以对面这位糜夫人的精明,三两句就能问出破绽。说实话?实话就是我是一个来自一千八百年后的孤魂,附身在一个倒霉的古代少年身上,这说出去,她们不把我当场绑起来用火烧了才怪。
唯一的选择,就是模糊,就是平庸。越平庸,越不起眼,就越安全。
我低着头,让刘海的阴影遮住我的眼睛,酝酿了片刻,才用一种尽可能显得疲惫和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
“回夫人……草民并非什么公子,贱名姜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野之人。”
我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实则是在斟酌下一个词。
“家……早已没了。草民的家乡,在常山郡的一个小村落,前些年黄巾作乱,一把火,什么都没剩下。父母……也都在那场乱中,和草民失散了。”
我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这套说辞,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最普遍,也最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剧本了。乱世之中,家破人亡的孤儿,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我的这点遭遇,扔进人堆里,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我等待着她们的反应。或许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或许是兴趣缺缺的沉默。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这个危险的话题,可以就此揭过了。
然而,我再一次低估了她们那该死的、强大到离谱的脑补能力。
车厢内,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先开口的,是甘夫人。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同情的叹息,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为人母的酸楚。
“苦了你了,孩子。”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温柔,那份怜悯,几乎要化作实质,将我淹没,“如此说来,你与甄妹妹,是靠着自己,一路从常山郡,走到了这徐州的?”
我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但我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地点了点头。
“是……一路乞讨,有时候……也靠些运气。”
我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我的“运气”,是捡到了一个非说我是真龙天子的甄姬。
甘夫人听完,眼圈似乎都有些红了,她用丝帕轻轻按了按眼角,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这孩子太不容易了”的心疼。
而糜夫人,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她那双锐利的凤眼,微微眯起,像是在评估一件古董的真伪。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常山郡,到小沛,千里迢迢,路途艰险。匪盗横行,兵祸连连。你们兄妹二人,一个文弱书生,一个纤纤弱女,竟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这份本事,可不像是一句‘运气’就能解释的。”
来了!
我就知道,这位糜夫人,绝不好糊弄!
我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正在接受审讯的犯人,每一个回答,都会被她放在显微镜下,仔细地剖析。
我该怎么解释?说我们遇到了山贼,然后甄姬王霸之气一放,山贼纳头便拜?还是说我急中生智,挖了几个陷阱,刚好把追兵都坑了?
无论哪种说法,都只会让我显得更加“不普通”。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可越是着急,就越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要命的沉默中,糜夫人的目光,又轻轻地,落在了我身旁的甄姬身上。
“而且,”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看令妹,虽衣衫褴褛,却身形端正,举止娴雅。方才与我姐妹交谈,应对得体,从容不迫。这般气度,可不像是寻常乡野村落,能教养出来的。”
这一刀,补得又快又狠,直接捅在了我的要害上!
是啊!甄姬这该死的气质!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大小姐,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和贵气,就算穿着一身破布麻衣,也根本掩盖不住。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我完了。这个谎言,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巨大漏洞。
我能感觉到,身旁的甄姬,身体也微微一僵。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车厢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像是在擂鼓。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总不能说,她是我半路上捡来的吧?那我们这“兄妹”关系,岂不是不攻自破?到时候,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这在讲究礼教的古代,问题可就更大了!
我彻底陷入了绝境。
我甚至能想象到,糜夫人此刻心中,恐怕已经勾勒出了一副全新的图景:一个出身神秘、心机深沉的男人,拐带了一位涉世未深的世家小姐,一路伪装,所图甚大。
看着我这副张口结舌、冷汗直流的窘迫模样,甘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忍。她似乎是想再次开口为我解围。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甄姬,却忽然动了。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平静而清澈的声音,开口了。
“夫人明鉴。”
她的声音,像一股清泉,瞬间冲散了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凝滞。
我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充满了惊骇。
只见她对着甘、糜两位夫人,微微欠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与从容。
“家兄……并非有意欺瞒两位夫人。”
她顿了顿,那双美丽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
“只是我们的身世,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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