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旧厂街那条浑浊的河水,无声流淌。转眼间,江笙笙和高启盛都站在了中考的门槛前。那天放学铃声刚响,夕阳给破旧的校门镀上一层略带哀愁的金边。江笙笙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准备喊上还在教室磨蹭的高启盛一起回家。旧厂街的烟火气和奶奶可能留给她的一块“瑕疵”水果,是她疲惫学习后最温暖的念想。
她刚走出校门,隔壁收废品的大爷——那个总是坐在破藤椅上、见证着旧厂街无数孩子长大的老人——突然神色慌张地拦住了她。大爷的手上还沾着灰尘,眼神里充满了不忍和急切。
“笙笙!哎呀,笙笙丫头!你可算出来了!” 大爷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颤抖,“快!快回家去!别管别的了,赶紧回家!你奶奶…你奶奶她…怕是不行了!救护车…救护车都走了,说是…说是让准备后事啊!”
“轰隆”一声!
江笙笙只觉得脑子里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大爷后面的话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噪音。奶奶?不行了?准备后事?这几个词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书包“啪”地掉在地上,她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家的方向疯狂地奔跑起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视线被涌上的泪水模糊。旧厂街熟悉的景象在眼前扭曲、晃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那条油腻的小巷,怎么冲上那栋斑驳的筒子楼,怎么拨开围在自家门口低声议论、面露怜悯的邻居们……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医院消毒水和衰败气息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小小的房间显得异常拥挤又异常空旷。那张承载了她和奶奶无数相依为命时光的旧木床上,奶奶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薄被单。她的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旁边桌上放着一些医院开出的单据,冰冷地宣告着回天乏术。
“奶奶——!” 一声撕心裂肺、带着绝望破音的哭喊从江笙笙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床前冰凉的水泥地上。膝盖的疼痛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触奶奶的脸,又怕惊扰了什么,最终只敢紧紧抓住奶奶那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那只手曾经无数次抚摸她的头,给她剥水果,也曾愤怒地将王秘书带来的东西扔出去。
“奶奶…奶奶你别吓我…你醒醒…你看看笙笙啊…”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地面,“奶奶…你答应我要看着我考高中的…奶奶…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也许是孙女悲恸的呼唤穿透了最后的意识,也许是那份深入骨髓的牵挂让老人强撑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奶奶的眼皮极其艰难地、微微颤动了一下,竟然真的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最终艰难地聚焦在江笙笙满是泪痕的小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不舍、担忧和一种近乎燃烧的牵挂。
“笙…笙…” 奶奶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再摸摸孙女的头,却已经抬不起来。
江笙笙立刻将脸凑过去,紧紧贴着奶奶冰冷的手,泣不成声:“奶奶…我在…笙笙在…”
“好…孩子…” 奶奶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楚,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衣…衣柜…下面…抽屉…里…有…存折…奶奶…没用…这几年…就…存了…这么点…钱…” 她艰难地喘息着,眼神里是深深的愧疚,仿佛在责备自己没能给孙女留下更多,“以后…要…辛苦…笙笙…好好…生活了…”
江笙笙拼命摇头,泪水更加汹涌:“不辛苦!奶奶我不辛苦!你别走!你别丢下我!”
奶奶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复杂,有深切的厌恶,有无奈的妥协,更有一种为了孙女未来不得不低头的悲凉。她像是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聚集起清晰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你…你的…父亲…是…赵…立…冬…”
“咚!”
说完这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句,那只被江笙笙紧紧握着的手,猛地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重重地垂落下去。奶奶的眼睛,带着对孙女无穷的牵挂和对那个名字刻骨的怨憎,永远地合上了。房间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彻底消散。
“奶奶——!!!”
江笙笙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哭嚎,整个人扑倒在奶奶身上,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死死攥着奶奶那只已经失去温度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巨大的悲伤像海啸般将她吞噬,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心碎之后,她的眼泪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突然流不出来了。她只是愣愣地、空洞地看着奶奶安详(或者说解脱)的面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粉碎。耳边邻居们“可怜啊”“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的叹息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伸过来,轻轻但坚定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是高启强。他带着高启盛和高启兰,不知何时已经挤进了人群。高启盛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悲伤,高启兰更是吓得小声啜泣。
高启强看着床上已经离世的老人,又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失去灵魂木偶般的江笙笙,眼神沉重而复杂。他蹲下身,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伸出双臂,将这个浑身冰冷、颤抖不止的女孩,紧紧地、用力地拥进了自己虽然单薄却异常滚烫的怀里。这是一个无声的港湾,一个在暴风雨中唯一可以停靠的锚点。
江笙笙像是被这个拥抱唤回了一丝神智,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聚焦在高启强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上。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茫然和无助:
“强哥…奶奶…走了…” 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这个残酷的事实,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我…我又没有家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剜在高启强的心上。他环顾四周——这是江笙笙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小屋,如今只剩下冰冷和死寂。他又看了看自己身后同样失去父母、依靠他生活的弟妹高启盛和高启兰。
没有过多的犹豫,甚至没有考虑未来那沉甸甸的担子会压得他如何喘不过气,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长兄”的责任感和对眼前这个“妹妹”的心疼,促使他做出了决定。他收紧了环抱着江笙笙的手臂,目光直视着她空洞的双眼,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笙笙,听着,” 他的声音在压抑的悲伤中显得格外有力量,“以后有强哥在,家就在。”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劈开了江笙笙眼前无边的绝望。它简单,却重逾千斤。高启强清楚地知道,这句话出口,意味着他肩上扛着的,不再仅仅是高启盛和高启兰的未来,还有眼前这个刚刚失去唯一至亲、身世复杂又坎坷的江笙笙。生活的重担瞬间又沉了几分,前路注定更加艰难崎岖。
但看着江笙笙眼中那死寂的绝望因为这句承诺而微微晃动,看着奶奶那张安详却带着无尽牵挂的脸,高启强心里没有一丝后悔。他用力地抱着江笙笙,也像是在拥抱自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的命运。
旧厂街的这个黄昏,一个女孩失去了她唯一的血脉至亲,却也得到了一个由少年肩膀撑起的、新的、风雨飘摇却充满温度的家。而那个名为“赵立冬”的阴影,随着奶奶的离世和那句临终遗言,终于正式降临在江笙笙的生命里,也将不可避免地,与高家兄弟的未来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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