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喂喂”了两声,见江澈半天没回应,又问了一句:“江秘书?您还在听吗?”
江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有些干涩:“停了?是什么意思?去世了?”
“对,上个月他儿子来办的手续,说是老人家没能熬过那个冬天,突发心梗走的。”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公式化的惋惜,“档案上就是这么记录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江澈挂断了电话,听筒放回座机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却像一声惊雷。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还搭在电话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几只麻雀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上叽叽喳喳,充满了夏日午后的慵懒气息。
世界一如既往,鲜活而又平常。
可江澈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丝丝缕缕地钻上来,让他整个人都凉透了。
死了。
张文清,那个他推断出的、唯一的、可能还存有良知的证人,就这么死了。
死得干干净净,死得恰到好处。
就在他开始调查这件事的时候。
江澈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拿起桌上的水杯,将里面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但他此刻已经完全感觉不到。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这世上,真有这么多巧合吗?
办案的警察,出车祸死了。
关键的证人,熬过了二十年,偏偏在上个月,他即将被找到的时候,心梗死了。
江澈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A4纸上,缓缓写下了几个名字。
林国栋。
下面是王志强。
他在这两个名字之间,画了一个向上的箭头,代表着后者对前者的取代。
然后,他在这条主线的旁边,开始罗列旁支。
【办案民警·李建军】,后面括号,(车祸死亡)。
【检察官·刘明】,后面括号,(调离)。
【法官·钱峰】,后面括号,(调离)。
【执行法官·周伟】,后面括号,(王志强秘书,后高升)。
现在,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关键证人·会计·张文清】,后面括号,(心梗死亡)。
江澈盯着纸上这些用黑色水笔写下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跟着的结局,都像一块块沉重的墓碑。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和事,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指向同一个中心——王志强。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还只是基于档案和报道的逻辑推理,那么张文清的死,就像最后一块拼图,带着血淋淋的颜色,被狠狠地按进了这幅阴谋的全景图里。
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猜测,在他脑海里彻底成型。
这根本不是一桩简单的栽赃陷害。
这是一场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并且在之后二十年里,不断进行“维护”和“清理”的,精心策划的阴谋。
王志强不是摘桃子的人。
他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给桃树下毒的人。
江澈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以最坏的恶意,去复盘整件事的经过。
二十年前,青龙镇。
王志强作为林国栋的副手,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个扶贫项目背后蕴藏的巨大政治价值。他知道,只要这个项目成功,林国栋的仕途将一片坦途,而他自己,将永远活在林国栋的光环之下。
他不甘心。
于是,一个周密的计划开始酝酿。
他利用副手的身份,掌握了项目的所有细节,包括那笔即将到位的市里专项资金。他一边在林国栋面前表现得无比忠诚,一边在暗中物色着可以为他所用的棋子。
他找到了谁?
他找到了财政所的会计张文清。一个业务精湛,但可能存在某种把柄,或者对金钱、对子女前途有着强烈渴望的老会计。王志强许以重诺,或是施以威胁,迫使张文清成了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伪造账目。
同时,他还需要打通公检法的关节。那个后来出车祸的办案民警李建军,是不是也在这张网里?是不是他负责制造了某些“证据”?
一切准备就绪,王志强只需要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时机很快就来了。市里的专项资金即将下拨,林国栋所有的心血即将开花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志强引爆了炸弹。
一封匿名举报信,一本天衣无缝的假账,再加上几个被他提前喂饱或者威胁过的“证人”。
人证物证俱全。
林国栋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卷入了贪腐的漩涡。他性格里的那种理想主义和对人性的轻信,在王志强这种老谋深算的政客面前,不堪一击。
他倒下了。
王志强顺理成章地“临危受命”,接管了项目,也接管了林国栋所有的政治遗产。他利用林国栋打下的基础,迅速做出了成绩,完成了自己仕途上最华丽的一次转身。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
但王志强显然比江澈想象的更谨慎,也更狠辣。
他知道,只要是人为的阴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那些参与者,就是一颗颗定时炸弹。
于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扫尾工作”开始了。
他或许并没有亲自动手,但他一定在动用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去处理这些“后患”。
那个最核心的办案民警李建军,知道的秘密太多,必须从物理上消失。一场看似意外的车祸,是最好的选择。
检察官和法官,级别不高,但留在安平县始终是隐患。于是,通过某些运作,将他们远远地调离权力中心,让他们自生自灭。
而那个在卷宗上签下潦草名字的执行法官周伟,显然是王志强最信任的心腹。他被提拔到了身边,成了秘书,从此与王志强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最后,只剩下那个做假账的老会计张文清。
他年纪大了,人微言轻,或许王志强认为他翻不起什么浪花,又或者,留着他,在某些特殊时刻还能起到某种作用。
可王志强一定没有放松对他的监控。
二十年来,张文清可能一直活在某种无形的监视之下。他不敢说,不能说,只能带着这个秘密,苟延残喘。
直到最近。
直到江澈这个不速之客,开始翻动那些尘封的档案。
或许是江澈在档案馆的查询行为,又或许是他在人事系统里的搜索,触动了王志强埋设的某个警报。
王志强感觉到了危险。
他意识到,那个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老会计,可能要成为突破口了。
于是,都等不及江澈找上门。
一颗“心梗”的炸弹,精准地在张文清的胸腔里引爆,让他带着所有的秘密,永远地闭上了嘴。
江澈将笔重重地按在纸上,在那张关系网的顶端,写下了四个字。
——“天衣无缝”。
他看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他的耐心、他的狠辣、他的布局能力,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官员的范畴。他不是在玩弄权术,他是在经营一盘长达二十年的棋局,所有的人,都是他棋盘上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江澈甚至怀疑,如果不是系统发布了这个要命的任务,这份档案会永远烂在书柜的角落里。再过几十年,当王志强安然退休,颐养天年,谁还会记得二十年前,有一个叫林国栋的乡镇干部,曾蒙冤入狱?
历史,真的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江澈烦躁地把笔扔在桌上,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感觉自己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为别人翻案,保住自己“道心”的问题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无意中闯入黑熊领地的人,现在,那头黑熊已经闻到了他的气味,正从沉睡中缓缓睁开眼睛。
“我就是想摸个鱼而已啊……”江澈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至于吗?至于要跟一个副市长玩命吗?”
系统那句“摸鱼不香”的诅咒,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恶毒的嘲讽。
何止是不香,这茶喝下去,怕是会烫穿肠子。
放弃?
这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把这张纸烧了,把档案袋塞回原处,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王志强远在云州,他就算有所警觉,也不可能查到一个刚上任的县委秘书头上。
只要自己以后不再碰这件事,风头很快就会过去。
可是……
江澈的目光,落在了纸上“林国栋”那三个字上。
他想起了档案里,林国栋那张黑白照片。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瘦的中年男人,眼神里透着一股书卷气和理想主义的光。
他想起了档案里,林国朵的妻子在他入狱后不久,就带着女儿远走他乡,至今下落不明。
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一个本该大有作为的干部,就这样被碾得粉碎。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一路高升,成了人民的父母官,人前道貌岸然,人后心如蛇蝎。
江澈发现,自己做不到视而不见。
上一世,他卷生卷死,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甚至他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员。可他从未害过人,他有他的底线。
而王志强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击穿了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够容忍的底线。
这不是权斗,这是作恶。
“妈的。”江澈骂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这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保住自己未来的喝茶生涯。
更是为了给自己心里那个还没死透的、叫做“公道”的东西,一个交代。
王志强自以为他已经处理掉了所有的线索,抹去了一切痕迹。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算错了一个二十年后,带着【过目不忘】和【最强摸鱼系统】的重生者,会因为一次午睡,意外地闯入他完美的棋局。
现在,人证张文清死了。
这条路,被彻底堵死。
江澈看着那张关系图,目光在上面缓缓移动。
他必须找到一条新的路。一条王志强意想不到的路。
既然人证没了,那就只能从物证上想办法。
当年那本用来陷害林国栋的假账本,是所有罪恶的源头。案子结束后,这本账本作为关键证据,应该被法院封存。
可二十年过去,这种普通的刑事案件物证,大概率早就被销毁了。
这条路,似乎也是一条死路。
江澈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被逼入了绝境。
他下意识地拿起笔,在“张文清”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人虽然死了。
但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几十年,总会留下点什么。他的家人,他的房子,他生前用过的东西……
等等。
江澈的笔尖猛地停住了。
他想起了社保局那个人说的话。
“上个月他儿子来办的手续……”
张文清,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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