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中央商务区,华诚律师事务所。
凌晨两点半,整栋摩天大楼只剩下寥寥几个窗口还亮着,像一只只不知疲倦的眼睛,俯瞰着这座已经沉睡的城市。
林晓的办公室,就是其中一扇。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速溶咖啡的苦味,办公桌上堆着两摞半人高的卷宗,每一本都用彩色的便签条标记得密密麻麻。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也映着她那双清亮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她刚刚结束了一场长达四小时的线上会议,为一个涉案金额过亿的经济案件敲定了最后的辩护策略。客户在视频那头千恩万谢,称她为“业界良心”、“法界明灯”。
林晓只是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没有丝毫喜悦。
她关掉视频软件,身体向后靠进那张昂贵的人体工学椅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椅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越过卷宗,望向窗外。璀璨的霓虹灯勾勒出城市的轮廓,繁华,却冰冷。
从业十年,她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做到了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她打赢过无数场官司,为许多人争取到了他们口中的“正义”。可她自己的正义呢?它被埋在二十年前青阳县的尘埃里,至今不见天日。
有时候她会觉得很可笑,自己像一个手艺精湛的锁匠,能打开世界上最复杂的锁,却唯独打不开自家那一把生了锈的旧锁。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准备再看最后一遍辩护词就回家。
鼠标移动间,她习惯性地点开了工作邮箱。收件箱里躺着十几封未读邮件,大多是工作相关的,只有一封显得格格不入。
发件人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邮件主题也是一串乱码。
垃圾邮件。
林晓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手指移动到鼠标上,准备将它拖进垃圾箱。这是律师的职业本能,对于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都保持最高警惕。
可就在即将点击删除的那一刻,她的指尖顿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深夜里人的直觉会变得格外敏锐,她总觉得这封邮件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死寂。它不像那些广告邮件一样花里胡哨,也不像病毒邮件那样带着诱惑性的标题。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口黑洞洞的井。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进去。
邮件正文很短,只有几行黑色的宋体字,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冷得像一份法医报告。
“林律师:”
“请见附件。这些是一位逝者的遗物,他生前是您父亲的同事,一位会计。遗物中包含他当年的忏悔书、被胁迫制作的假账底稿,以及主谋王志强的亲笔字据。”
“据逝者遗言,当年真正的原始总账并未被完全销毁,可能藏匿于王志强位于青阳县王家村的老宅枯井之内。此物若能找到,将是铁证。”
“逝者已矣,生者何辜。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应永远缺席。”
没有落款。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
林晓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窗外的车流光影在她眼底飞速掠过,却无法在她凝固的瞳孔里留下一丝痕迹。
父亲、会计、忏悔书、王志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早已结痂的伤口里,再用力地搅动。血液,连同那些被强行压抑了二十年的记忆,瞬间喷涌而出。
她想起了六岁那年,那个闷热的午后,几个穿着制服的陌生男人冲进家里,将父亲戴上手铐押走。父亲回头看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眼神里是她当时看不懂的绝望。
她想起了母亲抱着她,没日没夜地哭。想起了搬家时,邻居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想起了“贪污犯的女儿”这个标签,像一道无形的烙印,刻在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期。
二十年来,她拼了命地学习,考上最好的政法大学,进入最好的律所,把自己变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她以为只要自己站得足够高,跑得足够快,那些阴影就会被甩在身后。
可今晚,这封来自深渊的邮件告诉她,那些东西从未离开过。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激动。她移动着鼠标,光标在那个名为“真相.zip”的附件上,晃动了好几次,才终于点中了下载。
进度条在屏幕下方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下载完成。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却疼得像被撕裂开。她点开了压缩包。
几十张高清照片,一张张地呈现在眼前。
第一张,是一封信的开头,那熟悉的、属于会计张叔叔的清秀字迹,她小时候见过。信的开头写着:致未来的公道。
第二张,第三张……是那封长达数页的忏悔书。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张文清在信里剖析着自己的懦弱,忏悔着自己的罪行,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灵魂的刻刀,将那段黑暗的往事重新雕刻出来。
林晓的视线开始模糊,她不得不停下来,闭上眼睛,任由眼泪从紧闭的眼缝中滑落,砸在冰冷的办公桌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许久,她才稳住情绪,继续往下看。
是那些泛黄的假账底稿,每一笔账目都做得天衣无缝,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父亲牢牢地困在中央。
然后,是王志强的亲笔字据。
“老张,这笔款子按我说的这么走。”
“救灾物资的入库单,日期提前两天。”
那张扬而霸道的笔迹,林晓至死都不会忘记。当年王志强还是副镇长时,来家里吃过饭,还摸着她的头,夸她聪明。就是这只手,写下了这些罪证,然后亲手将她的父亲、将她的整个家,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晓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悲伤和激动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律师林晓的绝对理性和冰冷。
她将所有照片一张张地保存、备份。然后,她重新审视那封邮件。
这个神秘人是谁?
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他把这些东西发给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敌是友?是真心想帮助,还是另有所图,想把自己当枪使?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但她很快就将这些问题压了下去。神秘人的身份不重要,他的动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提供的这些证据,是真的。他指出的那条线索——王家村老宅的枯井,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只要能找到那本原始总账,这些照片就会从一份来历不明的“指控”,变成一把足以刺穿王志强心脏的利剑。
林晓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二十年了,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绝地反击的机会。她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孤狼,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现在,机会来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打开订票软件,购买了最早一班返回青阳县的高铁票。接着,她又拨通了自己最信任的私人侦探的电话。
“帮我查一个人,王志强,邻市的副市长。我要他从二十年前在青龙镇任职开始,所有的履历、家庭关系、社会网络,以及他位于青阳县王家村老宅的现状。对,就是现在,我需要最快的速度。”
挂掉电话,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光,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林晓看着玻璃倒影中自己那张写满决绝的脸,轻声说了一句。
“爸,我回来了。”
这一次,不是以“贪污犯女儿”的身份回来奔丧,而是以一个复仇者的身份,回来翻案。
她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一场风暴。她只知道,这场迟到了二十年的战争,从她点开邮件的那一刻起,已经正式打响。
而第一站,就是那口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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