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自大汉痛定思痛,休养生息已逾四载。成都天府,沃野千里,仓廪殷实;
市井繁华,商旅络绎。昔日凋敝之气尽扫,一派国富民强之象。南中驯服的巨象背负辎重,往来于崎岖山路;
西域大宛的汗血宝马、雍凉健硕的良驹在厩中嘶鸣;江陵水寨,楼船如云,帆樯蔽日,无不昭示着兵锋之盛。
益州锦绣流光溢彩,南中蔗糖甘甜如蜜,荆州稻米堆积如山,雍凉商队驼铃声声,更有西域异域闪烁的金币流入府库,处处彰显着民富之实。
坐镇锦官城的后主刘禅,望着这蒸蒸日上的气象,胸中一统寰宇的雄心如烈火般灼烧,再难按捺。
九月初,秋高气爽,成都皇城议政厅内,气氛肃穆而激昂。
赵云、魏延、诸葛亮、姜维、邓芝、王平等一众股肱之臣,文武济济,齐聚一堂,共议伐魏大计。四年前新野、宛城惨败的阴霾犹在,潼关天险更是魏军重兵把守的铜墙铁壁,如何破局,众说纷纭。
银髯飘洒的老将赵云率先出列,声若洪钟:“陛下!老臣四年来未曾一日懈怠!
已密遣数十批精干斥候,或乔装,或夜行,阴渡渭水、黄河,深入魏境。彼等踏遍黄土高原,攀越沟壑梁峁,已将山川险隘、魏军布防尽数勘明,绘成此图!”
他双手捧上一卷厚实的羊皮舆图,目光炯炯:
“臣请自领一支精锐铁骑,自风陵渡强渡黄河,而后迅疾北上,直入高原腹地!此路虽险,却可绕开吕梁、太行巍峨屏障,如利剑般直插魏国心膂!同时,可遣疑兵佯攻潼关、新野、宛城,必使曹魏首尾难顾!”
邓芝紧随其后,言辞恳切:
“陛下,赵老将军奇兵虽妙,然东吴孙权,乃肘腋之患,不可不虑。臣以为,当遣善辩之士,携重礼顺江而下,速抵建业。
许之以淮南之地、荆襄之利,诱其与我共击曹魏!纵其不肯全力北伐,亦须稳住江东,使其按兵不动,免我腹背受敌!”
话音未落,魏延、姜维、高翔、王平等少壮将领已是按捺不住。
魏延霍然起身,声震屋瓦:
“陛下!赵将军绕道千里,邓大夫远交东吴,皆非速胜之道!新城、宛城,乃我四年前饮恨之地,更是叩开洛阳门户之锁钥!末将等愿率倾国之锐,再攻此二城!若得光复,则魏都洛阳震动,曹叡小儿胆寒,迁都之议必起,天下人心尽归大汉!此乃堂堂正正,直捣黄龙之策!”
朝堂之上,议论如沸水翻腾。主战之声高昂,然角落中,一个沉稳而略带忧虑的声音响起,是李严:
“陛下,诸公之议,皆为国谋。然,四年太平安乐,百姓方得喘息,士卒方解甲胄。府库虽丰,然军旅一动,日费何止千金?胜负之数,犹在未定之天!
若…若再如宛城之败,则数年积累,毁于一旦,国本动摇,悔之晚矣!臣愚见,不若暂息兵戈,内修仁政,外待其变。曹魏新平辽东公孙渊,司马懿虽胜,亦必疲敝。更可遣细作离间魏吴,使其相争,我国坐山观虎,收渔人之利,岂不万全?”
一时间,主战、奇袭、连吴、缓进,诸般主张在殿堂上交锋碰撞,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武将慷慨激昂,文臣引经据典,烛火摇曳,映照着地图上纵横交错的山川河流,仿佛已见金戈铁马,烽烟四起。
刘禅端坐龙椅,目光扫过群情激奋的臣子,最终落在一直静观其变的丞相诸葛亮身上:
“诸卿所议,皆有其理。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相父,朕意已决,兴兵伐魏!敢问相父,计将安出?”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深邃如渊。他缓步上前,先细细审视了赵云呈上的黄土高原舆图,手指在风陵渡、吕梁山隘口等处缓缓划过,又抬眼看了看慷慨的陈词者邓芝与面沉似水的李严。
殿内霎时寂静,只闻烛芯噼啪轻响。
片刻沉思后,诸葛亮清朗的声音响彻殿堂,条理清晰,字字千钧:
“陛下圣断!诚如陛下所言,魏国新定辽东,司马懿虽枭公孙渊之首,然远征初归,士卒疲惫,府库消耗,正是其虚弱之时!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失!”
他羽扇指向地图:
“臣之策,分进合击,外联内固:
一、中路主力,直捣要害:臣自领大军,出汉中,攻祁山,目标直指新城、宛城!此路为正兵,吸引魏国主力司马懿来援,迫其与我决战于荆襄之地。
二、西路疑兵,牵制潼关: 魏延将军,率精兵一支,大张旗鼓,猛攻潼关!不求速克,务必将关中西线魏军牢牢钉死,使其不敢东顾。
三、北路奇兵,千里奔袭:赵老将军!此图至关重要!请率五千精骑,依图所示,自风陵渡强渡黄河,北上黄土高原,避实击虚,绕道直插河套平原!
而后如神兵天降,迅疾南下,奇袭晋阳(太原)!此乃掏心之刃,一旦得手,震动河北,截断洛阳与幽并联系!
四、东线外交,稳吴伐魏:邓芝大夫!重任在肩!携蜀锦千匹、黄金万两、明珠宝玉,自江陵乘快船顺流而下,火速出使东吴!
面见孙权,陈说利害,许以共分中原之诺,务必使其出兵淮南,北伐曹魏!纵不能使其倾力相助,亦要保我侧翼无忧,绝不可令其趁火打劫!
五、宣谕国内,凝聚民心:蒋琬公!速拟北伐檄文,昭告天下!须将曹魏篡逆之罪、北伐兴复汉室之大义、四年休养之根基、此战必胜之信念,尽数阐明!
张贴于各州郡通衢,晓谕万民,鼓舞士气,使举国上下,同仇敌忾!
六、坐镇后方,总督粮秣:李严将军!国家根本,在于粮秣军资转运。此重任,非公莫属!请总督益、荆、雍三州粮草征集、转运事宜,督造军械,保障各路军需无虞!前线胜败,系于后勤一线,万望公殚精竭虑!
七、固守根本,厉兵秣马:黄权、王平二位将军!荆州乃国之东门,水军为制江之要!二位须严加守备,操练水师,整饬舟船!待魏国倾覆,则顺流东下,饮马建业!此刻,亦须严防东吴异动。
八、军情速递,戒骄戒躁:三路大军,无论进展如何——或势如破竹,直逼洛阳;或遇强敌,暂时受阻——务必以八百里加急,不分昼夜,将战况军情速报成都!胜不骄狂,败不气馁,一切行动,听从中枢号令!”
诸葛亮一气呵成,部署周密,环环相扣。刘禅听得热血沸腾,霍然起身,抚掌大笑:“妙!妙哉!相父此计,天衣无缝!正奇相合,内外并举!曹叡、司马懿辈,已成瓮中之鳖矣!众卿,速速依相父之策,厉兵秣马,克日兴师!光复中原,在此一举!”
“陛下圣明!丞相神机!”殿内群臣齐声高呼,声震屋梁。赵云、魏延、邓芝、蒋琬、王平等人无不面露振奋,摩拳擦掌,仿佛胜利已在眼前,纷纷领命,脚步轻快,雀跃着退出大殿,各自筹备而去。
唯有一人,立于原地,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沉郁。
李严面沉如水,双唇紧抿,眼中复杂的光芒闪烁——是忧虑?是不甘?抑或是更深的算计?他望着鱼贯而出的同僚,最终只是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揖,默然转身,脚步沉重地消失在殿门外的阴影之中。
那无声的阴郁,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投进了北伐大业汹涌的浪潮之下。
欲知赵云奇兵能否穿越黄土天险,诸葛亮大军能否攻克宛洛雄城,邓芝又能否说动那碧眼紫髯的江东之主,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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