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璟走后，偌大的寝殿，重新归于平静。
凤千羽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将那叠东方璟给的卷宗，一页一页，仔细地铺陈在书案上。
这些纸张，记录着东陵国权力的脉络。谁是太子党，谁是二皇子的人，谁是墙头草，谁又是皇帝安插的眼线，盘根错节，一目了然。
这才是真正的“底牌”。
她看得极为专注，指尖在一排排名字上缓缓划过，21世纪顶级杀手那恐怖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让她能迅速将这些复杂的关系网，在脑中构建成一幅立体的权力地图。
“娘娘，”小翠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您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歇歇眼睛吧。”
凤千羽“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陈国公。
皇后的父亲，太子东方璟的外祖父，当朝国丈，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这才是她目前，最直接、也最强大的敌人。
“小翠，你觉得，这东宫，什么最多？”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小翠愣了一下，老实回答：“回娘娘，自然是……规矩最多。”
凤千羽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莫测的意味。
“说得对。规矩，既是束缚人的枷锁，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她将卷宗收好，拿起那两块令牌。一块温润，一块冰凉。
“备车，去太医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搞清楚，这具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踏出殿门，一名内侍便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启禀娘娘，坤宁宫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体恤您初入宫闱，特地送了一份大礼来！”
内侍说到“大礼”二字时，声音都在发颤。
凤千羽的脚步，停住了。她转过身，眼底，一片清明。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
东宫正殿，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一名身穿深褐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正昂首挺胸地站在殿中。她年约五十，面容严肃，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久居深宫、手握实权的厉害角色。
在她的身后，还站着四名身段婀娜、容貌秀丽的宫女。她们低眉顺眼，姿态谦恭，但偶尔抬眼时，流露出的那份精明与野心，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就是皇后送来的“大礼”。
为首的老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桂嬷嬷。
那四名宫女，则是皇后从陈氏一族精心挑选出来的，预备着给太子当侍妾的“良娣人选”。
凤千羽缓步走进大殿，目光，平静地从那几张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扫过。
“臣妇桂氏，参见太子妃娘娘。”桂嬷嬷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个半礼，语气不卑不亢，“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但心中依旧挂念殿下与娘娘。娘娘您初理东宫事务，恐有不周。娘娘特命臣妇前来，协助娘娘打理宫务。这四位，是娘娘特意为殿下挑选的，日后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协助打理？是架空权力吧。
开枝散叶？是安插眼线，离间他们夫妻吧。
小翠站在凤千羽身后，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这阵仗，分明是来者不善！
凤千羽却笑了。
她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姿态从容，仿佛根本没听出桂嬷嬷话里的机锋。
“有劳母后费心了。桂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有您在，本宫也能松快不少。”
见她如此“上道”，桂嬷嬷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轻蔑。
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三言两语，就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顺势接过东宫的管理权，却听凤千羽话锋一转。
“不过……”
凤千羽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这东宫，毕竟是太子的居所。凡事，都得讲个规矩。本宫初来乍到，对宫里的规矩，也是一知半解。正好，桂嬷嬷您是老人，想必对《东宫内务章程》了如指掌吧？”
桂嬷嬷的表情，僵了一下。
《东宫内务章程》？那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坤宁宫的规矩，谁会去记那劳什子的东宫章程？
凤千羽将她一瞬间的错愕，尽收眼底。
“看来，嬷嬷是不记得了。”她故作体谅地笑了笑，“也难怪，毕竟您一直在坤宁宫伺候。这样吧，小翠。”
“奴婢在。”
“去书房，将那本蓝皮的《东宫内务章程》取来，让桂嬷嬷好好温习温习。毕竟，要协助本宫，总不能连规矩都不懂吧？”
“是！”小翠强忍着笑意，飞快地去了。
桂嬷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竟敢当众考校她，让她去看什么规矩章程？
“太子妃娘娘，”她的声音，冷了下去，“臣妇是奉皇后娘娘懿旨而来。您这是……要违抗懿旨吗？”
她直接搬出了皇后这座大山。
谁知，凤千羽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嬷嬷这话，可就严重了。”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母后的懿旨，是让你来‘协助’本宫，可没说让你来‘接管’东宫。怎么，在嬷嬷看来，‘协助’和‘接管’，是一个意思吗？”
“还是说……母后的懿旨，可以大过父皇当年亲手为东宫定下的规矩？”
“本宫不敢揣测圣意，就是不知，嬷嬷您……敢不敢？”
一顶“违逆圣上”的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下来。
桂嬷嬷的冷汗，刷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她再蠢，也知道，在这座皇宫里，皇帝，才是唯一的天。拿皇后去压太子妃，可以。但拿皇后去压皇帝，那是自寻死路！
这个太子妃，好一张利嘴！好歹毒的心思！
“臣妇……臣妇不敢！”她双腿一软，终于，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不敢就好。”凤千羽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是来协助本宫的，那本宫，就给你们安排些活计。”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四名花枝招展的宫女。
“你们四个，看着身子骨都还不错。东宫西边有个菜园子，许久没人打理了。从今天起，你们就负责去那里，松土，浇水，种菜吧。也算是，为殿下和本宫的膳食，尽一份心力。”
去菜园子……种菜？！
四名美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们是来争宠的，不是来当农妇的！
“至于桂嬷嬷您，”凤千羽的目光，最终落回到跪在地上的老妇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您德高望重，经验丰富。那些粗活，自然不用您动手。”
“每日清晨，您就负责去清扫宫里的所有恭房吧。一来，可以熟悉熟悉东宫的地形；二来，也让下面那些懒散的奴才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以身作则’。”
清扫……恭房？！
桂嬷嬷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让她这个皇后身边的一品掌事嬷嬷，去扫茅厕？！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将她的脸面，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再碾上几脚！
“凤千羽！你……你好大的胆子！”她终于撕下了伪装，厉声尖叫起来。
凤千羽缓缓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冷得像是数九寒冬的冰。
“我的胆子，一向很大。”
“嬷嬷，你记住。皇后娘娘让你来，是客人。但在这东宫，我，才是主人。”
“主人家给客人安排点活计，天经地义。你若是不愿意，可以，现在就回坤宁宫去。本宫，绝不阻拦。”
“只是……这‘抗旨不遵’的罪名，是你担，还是皇后娘娘……替你担？”
桂嬷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回去？她怎么敢回去！任务失败，皇后娘娘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可留下……
她看着凤千羽那张带笑的脸，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东宫，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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