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渊没有在画室多留，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转身离开。门轻轻合上，像是将那一瞬的温柔也一并带走。连脚步声都刻意放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夜，也怕惊扰了她。
苏念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跳却久久无法平复。那道门缝合拢的最后一秒，她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与酒气，混着夜风的凉意，像一缕不期而至的风，吹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她重新拿起画笔，却发现指尖发烫，思绪乱成一团。颜料在调色盘上渐渐干涸，她却毫无所觉，脑海里反复闪回的，是男人方才眼底那一抹深不见底的暗色——像隐忍，像贪恋，又像某种濒临决堤的渴望。
她不知道，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为何会在那一刻露出那样的眼神。像是冰山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滚烫的岩浆。
而此时的陆廷渊，刚回到卧室，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击中胃部。他脸色瞬间苍白，额角渗出冷汗，整个人几乎蜷缩在沙发上。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应酬、酒局，早已将他的身体逼至极限。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拧绞，撕扯，疼得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想伸手去拿抽屉里的胃药，却疼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指尖在沙发边缘无力地抓了一下，又滑下去，留下几道浅浅的指痕。
时间仿佛被拉长，疼痛像潮水一波波袭来。他闭上眼，咬紧牙关，仿佛这样就能将痛苦压下去。冷汗顺着鬓角滑进领口，在真丝睡衣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像一场隐秘的暴风雨。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星画到口渴，起身下楼找水。楼梯间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在她身后次第熄灭。她抱着水杯，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脚步轻得像猫。路过客厅时，余光瞥见沙发上似乎有人影，她心头一紧，走近一看，竟是陆廷渊。
“陆廷渊？”她轻声唤他，却没有回应。
夜灯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眉头紧锁，像是被困在梦魇中。她蹲下身，声音里带着急切：“你怎么了？”
他缓缓睁眼，瞳孔因疼痛而微微涣散，声音低哑：“没事，老毛病。”
“是胃痛吗？”她想起陈叔曾提过他有胃病史，连忙起身，“药在哪？我去给你拿。”
不等他回答，她便冲进厨房，烧热水，翻抽屉，动作一气呵成。回来时，手里端着温水和胃药，脸上满是担忧。她身上还沾着淡淡的松节油与颜料味，像一朵带着露水的野蔷薇，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深夜。
“快把药吃了。”她将药递到他嘴边，声音轻柔却坚定。
陆廷渊看着她，眼神复杂。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将脆弱藏进深夜，却没想到，会有人为他点灯、烧水、找药。那一刻，她像一束光，照进他幽暗的角落，让他无所遁形，也让他贪恋。
他接过药片，吞下，温水滑过喉咙，仿佛也带走了些许疼痛。胃部的痉挛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暖意，像有人在他心里生了一堆小小的火。
“你是不是没吃饭？”苏念星皱着眉，语气里带着责备，“我去给你热粥。”
她在厨房里翻找，终于找到陈叔下午炖的小米粥。她笨拙地开火，小心翼翼地加热，生怕煮糊。火光映在她的侧脸，勾勒出她认真而温柔的轮廓，像一幅暖色调的静物画。
陆廷渊坐在沙发上，望着她的背影，心底某处悄然松动。那道门，那道他从未允许任何人踏入的门，此刻正被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推开。
她端着粥走出来，递给他勺子：“喝点粥垫垫胃，陈叔炖的，应该合你口味。”
他接过勺子，低头喝了一口，粥香软糯，带着淡淡的甘甜，像是某种久违的慰藉。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某些坚硬的边界。
“谢谢你。”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寂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苏念星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用谢，我们……算是互相帮忙吧。”
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泛起涟漪。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在外人面前冷峻无情的男人，也有脆弱、也需要被照顾的一面。而那一声“谢谢”，像是某种契约之外的情感，悄然落地，发出极轻极轻的声响——
却在两人心里，砸出深深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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