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弥漫的血腥气和那丝若有若无的黑暗能量，像冰冷的蛛网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我强压下胃里的翻腾，指尖下意识抚过怀中那块冰冷的“生命之树”碎片。它沉寂着，但我的感知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
“不是野兽。”雷队长蹲在一具几乎被撕成两半的日军尸体旁，用刺刀拨弄着断裂的骨茬，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看这创口，力道大得邪乎，但又不像是刀斧……倒像是……被活活扯开的。”
活活扯开？我脊背窜起一股寒意。这让我想起地底那些由“旧日之影”怨念凝聚的扭曲触须。难道它的力量，已经能渗透到这么远，甚至实体化到这种程度了？
“队长，这里有发现。”一名外号“老猫”的老兵在洞穴深处低呼。我们循声过去，只见他用手电照着岩壁底部一道不起眼的缝隙。缝隙边缘，沾着几缕粘稠的、暗绿色的粘液，散发出与空气中残留同源的腥臊恶臭。
“这东西……像是爬行留下的痕迹。”老猫用匕首尖小心刮下一点粘液，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紧锁，“味道冲得很，绝不是山里寻常畜生的。”
我屏住呼吸，将感知集中在那粘液上。一瞬间，更加清晰的画面冲击而来——黑暗中扭曲蠕动的庞大阴影，覆盖着粘滑的鳞片，无数复眼闪烁着饥饿的红光，充满了对血肉的贪婪和毁灭一切的疯狂！这绝非“旧日之影”那种混沌的恶意，更像是一种被催生或改造出来的、具象化的杀戮怪物！
“是‘门徒会’！”我脱口而出，声音因惊悸而有些发颤，“他们……他们在用那种黑暗能量，制造或者控制这种东西！”
雷队长眼神一厉，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鬼子不仅用活人做实验，现在更是捣鼓出了这种非人非兽的怪物投入战场！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常规战争的底线！
“采集样本，清理所有我们来过的痕迹，立刻撤离！”雷队长果断下令，语气不容置疑，“老猫，你带两个人，顺着这粘液痕迹，往前摸一段，看看这鬼东西往哪个方向去了。记住，只侦察，不准接敌！一有发现，立刻撤回汇合点！”
“是！”老猫应声，点了两名身手最好的队员，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山洞，追踪而去。
我们剩下的人迅速处理现场，将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彻底清除，然后沿着来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沉默地撤回预定汇合点。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但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枪口始终对着外围。小石头紧挨着我坐着，呼吸有些急促，握着枪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低声问我：“紫鸢姐，那东西……比鬼子还厉害吗？”
我看着远处沉沦的夜色，感受着怀中碎片传来的、针对那粘液残留物的微弱排斥感，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再厉害，也就是个畜生。只要找到法子，总能弄死。”
这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面对这种超乎认知的恐怖，恐惧是本能，但我们是战士，本能之上，还有责任和仇恨。
后半夜，老猫他们终于回来了，三人身上都带着剐蹭的伤痕，脸色都不太好看。
“队长，跟出去大概五里地，痕迹进了前面那个叫‘死人沟’的乱葬岗，就彻底消失了。”老猫喘着粗气汇报，“那沟邪性得很，老辈子人就传说闹鬼，平时连采药的他不敢轻易进去。我们在外围蹲了一会儿，里面……里面有怪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骨头，还不止一个……”
死人沟？乱葬岗？这倒是那些阴邪东西喜欢待的地方。
“看来，那里成了这帮畜生的一个窝点。”雷队长眼神冰冷，“这事儿大了，不是咱们一个分队能啃下来的。立刻返回驻地，向军区详细汇报！”
我们连夜疾行，在天亮前赶回了“山魈”的隐蔽山谷。雷队长和韩指导员立刻钻进指挥部，通过秘密电台向上级紧急汇报。我和小石头虽然疲惫，却毫无睡意，和其他队员一起，守在指挥部外面，心情沉重地等待着。
晌午时分，命令下来了。军区高度重视，判定此事关联日军可能进行的“特殊生物武器”试验，命令“山魈”分队作为先导侦察单位，立即对“死人沟”进行全方位监视和初步侦察，摸清怪物数量、种类、活动规律，并寻找可能与“门徒会”或日军联系的证据。主力部队的特务营和一个迫击炮排已在调动，将根据我们传回的情报，准备后续清剿行动。
任务比预想的更重，也更危险。
“怕吗？”韩指导员看着我们这些即将再次出发的队员，沉声问。
“怕个球！”一个绰号“大个”的队员瓮声瓮气地吼道，“正好拿这些鬼东西试试老子新磨的刀快不快！”
“就是！小鬼子不干人事，弄出这些玩意儿，正好一锅端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士气高昂，仿佛要去干的不是生死一线的危险任务，而是下山打猎。
我看着这群脸上带着伤疤、眼中燃烧着战意的战友，心中那股因怪物带来的寒意，也被这股灼热驱散了不少。是啊，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敢踏进我们的土地，害我们的同胞，就得做好被撕碎的觉悟！
我和小石头被编入了第一侦察小组，由老猫带队。我们的任务是抵近“死人沟”边缘，建立隐蔽观察点，进行为期二十四小时的初步监视。
再次出发，心情与上次截然不同。每个人都清楚，这次要面对的，是未知的、非人的恐怖。我们检查了所有装备，子弹压满，手榴弹挂在最顺手的位置，刺刀磨得雪亮。我还特意将那块碎片贴身放好，它能预警黑暗能量，或许关键时刻能救命。
“死人沟”名副其实。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腐烂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恶臭就扑面而来。沟壑深邃，两侧峭壁陡立，植被稀疏，露出大片惨白色的乱石和塌陷的坟茔。即使是在白天，这里也显得阴森死寂，连鸟鸣声都听不到。
我们小组三人，在老猫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采药小径，小心翼翼地摸到沟壑东侧的一处制高点。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能俯瞰大半个沟底，又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可以作为天然伪装。
我们迅速搭建起简易的隐蔽所，用树枝和伪装网将观察点掩盖得严严实实。老猫负责用望远镜进行主要观察和记录，我和小石头则轮流担任警戒和辅助观察。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沟底除了偶尔被风吹动的荒草和散落的碎骨，似乎空无一物。但那令人作呕的臭味和萦绕不散的阴冷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危险就潜伏在下面。
黄昏时分，就在光线开始变得昏暗时，老猫突然压低声音：“有动静！”
我立刻凑到望远镜前。只见在沟底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里，几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晃悠悠地站起了几个黑影！
借着夕阳的余晖，我看清了它们的模样——那是一种大约半人高、四肢着地、浑身覆盖着暗绿色粘滑鳞片的怪物！它们的脑袋像被砸扁的蟾蜍，嘴巴裂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一双凸出的复眼在暮色中泛着血红的光。它们动作有些僵硬，但速度却不慢，正用鼻子在空气中嗅着什么，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是它们！和我在感知中看到的怪物形象一模一样！
紧接着，更多的怪物从岩石后、从坍塌的墓穴里钻了出来，粗略一看，竟有十几只之多！它们聚集在洼地里，显得有些焦躁，不时发出低沉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吼。
“它们在等什么？”小石头声音发紧。
就在这时，我怀中的碎片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一股远比这些怪物更加冰冷、更加凝聚的黑暗能量，正从沟壑的另一个方向迅速靠近！
“小心！有‘大家伙’来了！”我立刻预警。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对面峭壁的一处阴影中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群怪物中间。那是一个穿着残破黑袍的身影，身形佝偻，脸上戴着一个惨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木雕面具，手中握着一根缠绕着黑气的骨杖！
“门徒会”的祭司！
他（或者它）的出现，让那群焦躁的怪物瞬间安静下来，如同被驯服的猎犬般，匍匐在地，发出顺从的呜咽声。
那祭司举起骨杖，口中发出晦涩难懂的吟诵。骨杖顶端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扭动，分化成十几道细丝，精准地连接到每一只怪物的额头。怪物们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复眼中的红光变得更加炽烈，口中流出粘稠的涎水，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力量。
“他在……控制它们！”老猫倒吸一口凉气。
仪式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结束后，那祭司收起骨杖，似乎对怪物们下达了某种指令。怪物们立刻分散开来，动作明显比之前敏捷了许多，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开始朝着沟壑的不同方向窜去，其中几只，赫然朝着我们藏身的这个方向而来！
“不好！它们可能是例行巡逻，或者……发现我们了！”老猫脸色一变，“准备转移！”
我们迅速而无声地收起装备，沿着预先勘察好的撤退路线，向更高的山脊转移。然而，那几只怪物的速度极快，而且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我们刚离开隐蔽点不久，就听到了下方灌木被撞开的哗啦声和那令人牙酸的嘶吼！
它们追上来了！
“快走！我断后！”老猫猛地停下脚步，端起冲锋枪，眼神决绝。
“猫叔！”小石头急道。
“别废话！执行命令！”老猫低吼，“把情报带回去！”
我知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一把拉住小石头，咬牙向着山脊拼命爬去。身后，老猫的冲锋枪响了，子弹打在岩石和怪物鳞片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夹杂着怪物愤怒的咆哮。
我们不敢回头，拼命向上攀爬。就在即将抵达山脊时，身后传来老猫一声闷哼，以及手榴弹爆炸的巨响！
“猫叔——！”小石头回头嘶喊，眼泪瞬间涌出。
我死死拉住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一个……又一个战友……
我们爬上山顶，回头望去，只见那几只怪物正在爆炸点附近焦躁地徘徊，老猫的身影已然不见。而更远处，那个黑袍祭司依旧静静地站在洼地中央，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那惨白的面具在最后的天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我们不敢停留，趁着夜色掩护，拼命向汇合点跑去。任务完成了，情报拿到了，代价，却如此沉重。
回到驻地，将情况详细汇报后，我和小石头瘫坐在地上，久久无言。失去战友的痛，和对那种非人怪物及其背后操纵者的恨，交织在一起，燃烧着我们的五脏六腑。
雷队长听完汇报，沉默了很久，然后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木屑飞溅。
“狗日的小鬼子！狗日的‘门徒会’！”他双眼赤红，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这个仇，老子记下了！传令下去，全体准备，配合主力部队，给我把那个‘死人沟’，连同里面的畜生和妖人，彻底荡平！老子要让他们知道，在这片土地上，谁才是阎王！”
新的战斗命令下达了。这一次，不再是侦察，而是复仇，是清除！我和小石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老猫的仇，必须血债血偿！这些践踏人伦的邪恶，必须从我们的土地上，彻底抹去！
我们默默检查着武器，擦拭着刺刀，等待着总攻时刻的到来。黑夜漫长，但黎明的号角，终将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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