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天刚亮，阿娘就拎着处理干净的野山鸡进了灶间，菜刀“笃笃”切着肉块，块头比平常炖肉大了一圈，她一边往陶罐里码鸡肉，一边念叨：“冬至得吃大块肉，来年才有力气扛活，一家人都得补一补。”鸡肉刚放进锅里，又抓了几大把干蘑菇撒进去，又顺手丢了几片姜片、两段葱白去腥味，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低头瞅了瞅水位：“刚好没过鸡块，炖出来的汤才浓，蘑菇也能吸满肉香。”陶罐架在火塘边的铁架上，火苗“噌噌”舔着罐底，没一会儿就有细小的气泡从罐底冒上来，“滋滋”响着，像是在催着汤快些好。
永吉、永祥俩小子蹲在火塘边，眼睛直勾勾盯着陶罐，鼻尖都快凑到罐口了。阿娘怕他们靠太近烫着，伸手把俩人往旁边拉了拉，又从灶膛边摸出两块温热的红薯，一人塞一块：“别总盯着锅里的鸡肉，先吃块红薯垫垫肚子。”说着转身往灶间去，刚走两步又回头，手指点了点俩孩子：“别用手碰火塘边的罐子！那铁架烫得很，碰一下能掉层皮！”
灶间里，蒸屉早就冒开了白汽，大伯娘掀开蒸笼盖，一股糯米香混着红枣甜飘出来。她用筷子扎了扎糯米，看了眼黏在筷子上的米粒，又撒了把红糖进去，用筷子搅了搅：“再蒸半个时辰，甜糯米饭就可以出锅，等会儿配鸡肉吃，解腻又暖胃。”
爹和大伯在屋角忙活，爹从墙角拖出个木盆，把早上从地窖里挖的萝卜、白菜摆出来，拍了拍萝卜，萝卜“咚咚”响，透着水灵：“大嫂，你看这萝卜，一点糠心没有，等下取根腊排骨一起炖，绝了！”
大伯拿着小刀削萝卜皮，萝卜皮削得薄，卷着落在盆里，他接过话头，声音里满是欢喜：“今年这冬至菜式，可真丰富！有鸡有排骨还有腊肉，搁往年，地主老爷家也不敢这么吃，咱们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红火了。”
“嫂子，萝卜切大块炖排骨吗？”阿娘蹲在旁边择白菜叶，黄叶子、烂叶子都挑出来扔了，只留嫩生生的菜心。大伯娘在灶间应着，手里还忙着揉面：“对！萝卜耐炖，切大块炖软了，能吸满排骨的汁水，咬一口满是肉香，比吃肉还过瘾。你把白菜切小点，等会儿炒个白菜腊肉，公公婆婆前儿就念叨着想吃这口了。”
我凑过去，看爹在削萝卜，拉了拉他的衣角：“爹，等会儿我帮你切萝卜呗！”爹停下手里的活，把削好的萝卜递过来，又从灶台上找了把小些的刀，怕我握不住大刀：“慢点儿切，别切到手。不用切得规整，炖在汤里，大小都一样香，没人挑你。”
我握着小刀，慢慢的切着萝卜切萝卜，爹看了笑：“咱妍丫头手巧，比你大伯切得强——你大伯上次切萝卜，切得有粗有细，跟手指头长短不一似的。”
大伯听了，笑着拍了爹一下：“你就别埋汰我了！我那是不拘小节，能吃就行！”
堂姐桃丫和大姐杏丫也没闲着。桃丫拿着块粗布擦桌子，粗木桌上的灰尘被她擦得干干净净，连桌缝里的灰都抠了出来，擦完桌子又忙着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娘！碗筷都摆好啦！等菜一好，咱们就能直接吃饭！”
杏丫蹲在火塘边，手里拿着根细柴，时不时往火塘里添点，火塘里的火苗“噼啪”响，她嘴里还哼着阿奶教的冬至小调，调子软乎乎的，透着热闹。
桃丫擦完桌子，凑到杏丫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杏丫姐，你唱得真好听！教教我呗！我学会了，晚上给阿奶奶唱，让阿奶也高兴高兴。”
杏丫笑着点头，又往火塘里添了根柴，火苗窜得更高了：“等会儿吃完饭教你！现在得好好看火，要是鸡汤烧干了，今日可就没小鸡炖蘑菇吃了。”
我也凑过去：“大姐！等下我也一起学！我要唱给爹听，让爹夸我！”
杏丫被逗笑了，揉了揉我的头：“行！都教！咱们三个一起唱，唱得热热闹闹的，这才像过节。”
约莫过了两刻钟，阿娘走过来，掀开陶罐的盖子——“嗡”的一下，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涌出来，混着蘑菇的鲜，飘得满屋子都是，连屋角的阿爷都抬起头，吸了吸鼻子。阿娘用勺子搅了搅，看了看鸡块的熟度，鸡肉已经炖得发白，用勺子一碰就烂：“差不多了，再炖会儿就入味了。”
转身又往灶台走去，从缸里捞出泡好的腊肉，腊肉红亮亮的，还带着油花，她切成薄片，放进烧热的铁锅里——“滋滋”一声，油花溅起来，香味混着白菜的清甜，勾得人直咽口水。
永祥凑到灶台边，眼睛盯着锅里的腊肉，吸了吸鼻子：“娘，好香啊！什么时候能吃啊？我肚子都叫了，早上就喝了碗稀粥。”
阿娘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手里的锅铲还在翻炒着白菜腊肉：“快了快了，再等一会儿，腊肉炒好，咱们就开饭，保证让你吃个饱。”
大伯从墙角的酒坛里倒了三碗米酒，带着淡淡的米香，他端着碗走过来，给阿爷先递一碗：“爹，今日冬至过节，您喝点米酒暖暖身子，这酒度数低，不冲。”
又给爹递一碗：“老二，你早上跟我去看陷阱，冻半天了，来喝点酒驱驱寒。”转身摸了摸永吉的头，永吉正盯着米酒看，眼睛亮晶晶的。
大伯笑着说：“你还小，不能喝酒，等会儿喝热鸡汤，喝了鸡汤，来年身子骨结实，冬天都不冻手冻脚。你去年冬天，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又红又肿，今年可不能那样了。”
永吉使劲点头，搓了搓自己的手，像是在保证：“爹！等会儿我肯定喝两大碗鸡汤！喝得暖暖的，手肯定冻不了！”
阿娘把炒好的白菜腊肉盛进粗瓷碗里，腊肉红、白菜绿，看着就有食欲。大伯娘端出蒸好的甜糯米饭，米粒裹着红糖，红亮诱人，还嵌着颗颗红枣，热气腾腾的。
阿奶从锅里盛了碗萝卜炖排骨，特意挑了块带筋的排骨放进碗里，用嘴吹了吹，才递给我：“慢点儿喝，刚炖好的，汤烫得很，别烫着舌头。今年托了妍丫头的福，咱家才能不缺吃穿。这排骨给妍丫头补补身子，看你最近瘦了点。”
我捧着小碗，先抿了一口汤，排骨的鲜混着萝卜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忍不住喊：“奶！这也太好喝了吧！比鸡汤还好喝呢！萝卜炖得软乎乎的，真是比肉还香！”
阿爷听了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随后夹了块腊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对着阿娘竖起大拇指：“老二家的这手艺好！腊肉炒得香，一点都不腻，咸淡也刚好！”
阿娘笑着往永吉、永祥碗里各夹了个饺子，饺子鼓鼓的，还冒着热气：“快吃饺子，白菜腊肉馅的，刚煮好的。冬至吃饺子，不冻耳朵，你们两兄弟天天在外头跑，风大，可得护好耳朵，别冻得通红，疼起来难受。”
永吉、永祥接过饺子，吹了吹就咬一大口，汤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俩小子也不顾擦，含糊着说：“这饺子也太香了！馅多，咬一口满是油香！”
爹也夹了个饺子给我，饺子还带着热乎气：“妍丫头也吃个饺子，小心烫嘴。冬至吃饺子，来年耳朵暖暖的，冬天再冷也不怕冻耳朵咯。”
我咬了一口饺子，白菜的脆嫩混着腊肉的咸香，汤汁在嘴里散开，鲜得我直点头：“爹，太好吃了！这馅比上次的还香！我还得再吃一个！”
阿奶笑着又给我夹了个，筷子上还带着热气：“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蒸了两大笼，管够，吃到你们不想吃为止。”
桃丫和杏丫端着碗，一边吃一边小声聊天。桃丫舀了一勺甜糯米饭，米粒黏在勺子上，她嚼着，眼睛都亮了：“娘做的甜糯米饭真好吃！红枣甜甜的，糯米也软软的，我还要再吃一碗！”
大伯娘坐在旁边，自己也舀了一勺，笑着应：“蒸了一大屉，你爱吃，明天娘再蒸就是。”
杏丫夹了块萝卜放进嘴里，萝卜炖得软，一咬就化，她点了点头：“娘，这萝卜炖得真软，吸满了排骨的汁水，比肉还好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萝卜这么香呢？”阿娘听了，脸上笑开了花：“以前都是清炖萝卜都没油水，哪里像现在，满满一锅排骨。”
窗外的月亮升得更高了，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屋里的火塘火苗“噼啪”响，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大家的笑声、永吉永祥的打闹声、偶尔传来的几句闲聊，混着鸡汤的鲜、甜糯米饭的香、饺子的油润，把冬天的冷意全都挡在了门外，连北风都进不来。
阿奶看着我们吃得热闹，拿起勺子给每个人碗里都添了些鸡汤，声音满是慈爱：“多吃点，冬至得吃饱，吃暖，来年才能顺顺利利的，一家子都平平安安。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平平安安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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